随着闭门鼓一阵阵响起,京城九门陆续下钥,路上的行人渐渐少了,而城内五城兵马司的巡查人等渐渐开始上路。然而,城外宣武门崇文门以南的南城兵马司却是另一番景象。
面对径直闯入的那些少年亲军,南城兵马司兵马允辉使旷明虽是头皮发麻,但也不得不违心地交出了自己的印信。
这样的情形也发生在西厂驻童家桥的分厂,负责看守的金吾卫兵卒在夜色中被人数远胜于己的幼军解除了武装。而这些驻扎南郊的府军前卫幼军之所以能够腾出手来,只是因为刚来营中坐镇的那新任指挥使被如同神兵天降的徐勋给完全镇住了。
到了子时,原本就并不受大佬们重视,只不过是虚虚布置了一些兵力的南郊便已经落入了徐勋的完全掌控。毕竟,京城近畿驻扎着京营和十二团营数十万精兵,再加上京卫,哪怕决计算不得个个精锐,但若真有一小撮人造反,堆也堆死了。大佬们的防范是对内不对外,只为了逼迫小皇帝痛下决心,可谁都不想惊动民众,自然不可能真把动作做得太大,于是正好便宜了徐勋。
这会儿坐在西厂的分厂里头,徐勋见路邙站在那里眼睛骨碌碌直转,他便笑道:“幸好你是罗清弟子,在南城兵马司里头设下了内应,否则这一趟也不至于如此轻松。若是事情有成,我当计你首功。你也不用在意不能光明正大挂一个官职出去,异日有你的就都有你的…只要你不要忘了本,这一辈子荣华富贵自然是准的。”
路邙敏锐地听出徐勋这番嘉赏话中的警告之意,连忙低头应了一声是。等到告退了出来,他忍不住抹了抹油腻腻的额头,暗想徐勋莫不是生怕罗清传教太广势力太大?若是如此…他还真得要收敛一些,或者在罗清面前递个话,毕竟民不与官斗,僧不与俗争,做过头了如白莲教那般朝廷禁绝,那可就没意思了,他也没见罗清有那野心。
把南郊这片自家后院给安定了…徐勋对之前从营地带出来的那些年轻军官——分派了夜巡的任务。这些多半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对他死心塌地敬若神明,一应事务交代下去…没一个多问半个字的,齐刷刷地行了军礼之后便出了门。等到他们都走了,徐勋才冲着左右精选出来的一二十个亲卫微微一颔首。
“我这次带出去的人全都还丢在南京装样子,今天晚上,我就把自个的安危都交到你们手里,是死是活…就看接下来这一趟了!”
“请大人放心!”
听到这整齐的声音,徐勋满意地点了点头,当即沉声说道:“好,走!”
十二团营乃是景泰初年从京师三大营中挑选精锐组建的,到了成化年间又从十团营变成了十二团营,各设勋臣领兵…内臣提督,每一营仿京营制度,各设五军、三千、神机三部。五军为步军,三千统骑兵,神机管火器。然而,领兵勋臣不同,各营的战斗力就不同。现如今十二团营当中,战力最强的却是泾阳伯神英带的果勇营。毕竟,这数千人去年从塞外得胜归来…精气神不一样,天子赏格也高,再加上神英驭下颇有一手,兵强马壮自不必说。
然而这一天,夜色下的果勇营却呈现出一种非同一般的寂静来。签押房之中,神英面沉如水地坐在那里,眼睛死死盯着对面那个手捧书卷的太监。许久,那太监终于放下手中书卷,伸了个懒腰后便看着神英说道:“泾阳伯,都说了这是诸位老大人一心要保全于你,这才让咱家到果勇营来。今日百官伏阙的事情你应该已经听说了,八虎不除,天下不宁!你是有战功的人,和刘瑾这样的奸佞混在一块,岂不是自己污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范公公,我只问你一句,若是除了你口中那八虎,那你们会如何处置我神英?”神英目光炯炯地看着范亭,见对方轻咳一声要说话,他不等人开口就又沉声问道,“就算侥幸保住我这个伯爵,这果勇营你们也必然要换上别人的吧?更何况先头那一仗原本就不符合朝中诸位老大人的心意,真的要纠皇上这一年多来政令,只怕我这个伯爵也未必能保得住,我没说错吧?对了,除我之外还有平北伯徐勋,朝中看不惯他的人,似乎也不是一两个了!”
“泾阳伯!”范亭有些恼火地站起身来,沉下脸道,“事到如今,你难道还看不清楚大势?先帝称之为先生的顾命阁老,皇上下达政令之前却丝毫没有咨议;先帝信赖倚重的部院尚书,如今却一个个致仕而去,若是再不将那些害群之马——明正典刑,国将不国………………”
“别拣这些大义凛然的说!我神英虽然只是个大老粗,可我又不是瞎子聋子,更不是傻子!马文升和刘大夏是怎么致仕的,谁不是心里透亮!你也不用说了,成王败寇,我神英倒要看看,你们这一番能不能做成!”
范亭不想神英一个武臣,说起话来竟也好似刀子一般,一时不禁眉头紧皱。然而,只要这果勇营能够镇住,他也不在乎挨这么些话,哂然一笑就不以为意地说道:“那泾阳伯就请拭目以待吧,那些跳梁小丑,明日就是他们的末日了!”
“哦?原来范公公竟是如此自信满满!”
原本只有两个人的签押房里却传来了第三个人的声音,一时间无论神英也好,范亭也罢,竟是全都吃了一惊。神英在愣了片刻之后就觉着这声音有几分耳熟,忙朝外头看去。果然,就只见门前那斑竹帘被人一手拨开,紧跟着一个人就不紧不慢地迈进了门来。
“平北伯!”
神英这一声叫得简直是惊喜交加,相形之下…范亭的脸色就变得如同黑锅底似的。直到徐勋大摇大摆地带着两个亲兵走近前来和神英拱手相见,他才忍不住怒声叫道:“平北伯,这果勇营重地,你不是管带这儿的勋臣,你是怎么进来的?”
“哦…如果我没弄错,范公公调到这儿来,也就是这半个月的事吧?而且,范公公似乎并不是坐营内官,奉旨坐营的应该是马永成,只不过他正好没来,你这个监枪内官就索性越俎代庖接手了他的职司…是也不是?”徐勋没有正 回答范亭的话,而是笑吟吟地反问了一句,见范亭咬牙切,显然已经是怒极,他便敛去笑容淡淡地说道,“我是怎么进来的?我自然是奉旨意来的。来人,将范亭给我拿下!”
听到这一声,外头立时有两个全副武装的亲兵窜进了门来,一左一右揪住了范亭的臂膀…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将一把麻胡桃塞进了这位太监的嘴里,随即熟练地将人捆成了一团。等这两人把死命挣扎范亭押了下去,神英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走到徐勋身边就低声问道:“你还真是来得及时,不过,你真的有旨意?”
“假的。”
徐勋平静地吐出了这两个字…见神英赫然一副呆滞的表情,他便没好气地说:“我才刚刚赶回来,这要是就能够突破人家的戒备进宫把旨意弄来了,我岂不是太能耐了?事到如今,管不了这么多了,走一步看一步,总不能让人狠狠打压下去了才反应,那就来不及了!只不过,我已经让人给皇上通过气了…也不算突然。”
神英苦笑一声,暗叹这小子真是什么时候都如此大胆。然而,他深知自己和刘瑾确实交从甚密,最初是一心想通过其再放出去做总兵,之后是谋一个爵位,这两者后者却是徐勋帮忙达成的,前者他如今也没那么大渴求了,可那些书信却都在。但使刘瑾这一回倒霉了,刘瑾家里一抄,那些往来书信必然会成为人家攻击他的证据。所以,他其实也是别无选择!
“也罢,我也不问你怎么进来的,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去把苗公公弄出来。你这儿好进,毕竟你才一营没多少人监视,就算你真的要动,其他十一营也能把你压下去,所以不过是一个范亭和一些内官看着,营门前我用了些手段就进来了。我也和你交个底,此次前去南京之前我就和皇上商议过,在京营十二团营中挑了些军官出来,让徐延彻和齐济良去——联系过,到时候预备让他们另挑精锐立东西两官厅,别设总兵参将统领,这个总兵我早就向皇上举荐了你。如今遇到这种事,当初他们去联系的那些军官都是各营之中颇有威望本领的人,正好派得上用场。”
“你这真是釜底抽薪啊……”
神英看着徐勋,迸出这句话后,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京营是永乐年间所建,那时候是为了永乐皇帝朱棣频频北征,于是从京卫和各卫抽调精锐,最初只是临时,最后就成了永制。等到了景泰元年,因为英宗皇帝失陷虏中,瓦剌也先势大,再加上为了巩固地位,景帝便从已经残破不堪的京营之中抽调精锐组建十二团营。现如今朱厚照和徐勋商议着要从十二团营再抽调精锐出去别组建制,分明是早有预备了。
见神英意动,徐勋便径直问道:“苗公公如今在哪?”
尽管张永如今也是御马盈太监,但论资历远远及不上苗逵这个御马监掌印太监,再加上人在宫中不得出来,要调动御马监驻守京城的军马,便必定要打苗逵这里入手,因而徐勋便有此问。而神英犹豫片刻之后,索性就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合盘托出。
“苗公公在京营那边。只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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