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微道:“我在眉公处也听说过砎园,没想到今日有幸置身其中。”
从西郭水门到龙山南麓庞公池有一里多路,还没到庞公池,天忽然下起雨来,雨点滴在脸上冷冰冰的,姚叔忙搁下担子,取出一把精致的金陵油纸伞递给女郎王微,他们只有这一把伞——
张原没等王微开口,便道:“让蕙湘与你共伞。”
小婢蕙湘扯着自己的袖子遮雨,说道:“张相公与我家女郎共伞吧,婢子不怕淋雨。”
张原道:“优先照顾女子是应该的。”对武陵道:“小武,你领他们来,我先跑去避雨了。”说着,高抬脚、迈大步,往砎园方向奔去,在他身后的王微唤道:“介子相公等等我。”一手提着儒衫下摆,迈动着她的扬州小脚,跑着追来。
鲁迅小说《故乡》写裹小脚的豆腐西施杨二嫂手提“狗气杀”还能跑得飞快,看来裹脚对女性摧残不严重嘛,张原稍稍放慢奔跑速度,笑道:“修微也能跑吗。”
王微有些得意道:“怎么不能!”她不是第一次跑,但在这春雨里跑是第一回,而且身边是她倾心的男子,有一种刺激的快乐让她浑身都有些战栗着——
不过半里路,片刻时间就跑到了砎园大门前,两个人站在雨檐下喘气、笑,暗夜里只辨得出对方的眼睛和牙齿,武陵、姚叔他们还没赶过来,这竹树掩映的砎园门前只有他两个人,这细腰白齿的女郎忽然贴过来,使劲抱着张原,呢喃一声:“介子相公——”话音袅袅,手臂就已松开,轻声一笑,荡人心魄,身子向后退开半步,若即若离——
张原不是坐怀不乱的圣贤,身体也没有毛病,他只是一个有较强自制力的男子,但女郎王微这样的诱惑不是他能抗拒的,本来就极有好感,当此情境,能不动心?这个时候不要考虑道德评判,不要觉得对不起谁,这不是虚伪也不是薄情,扪心自问,人绝大多数都是为自己活着,活在当下这一刻——
张原低声道:“被你非礼了,我要报复——”,两手搂住王微的细圆腰肢,往怀里一紧,结结实实,软玉温香,这女郎发际、身上还有一种被春雨打湿了的烘烘味道,杂着体香,有一种春意,诱人至极,还有粉嫩的脸颊挨擦在他脖颈一侧,麻酥酥的——
王微从喉底发出一声妖娆声嗽,她方才情不自禁抱了张原一下,现在被张原反抱住,心里除了快活之外还有一些慌乱,喘息道:“介子相公,有人来了。”
张原在她耳边道:“你可胆大得紧,也会怕吗?”
王微怕痒痒,缩着脖颈、耸起肩膀,吃吃笑道:“不怕,介子相公会优先照顾弱女子。”
雨不大,淅淅沥沥,黑夜里那一盏羊角灯摇摇晃晃照着四个人过来了,离砎园大门还有十来丈时,那羊角灯突然灭了——
张原轻轻松开怀里的王微,开始叩门,一边高声叫道:“谢叔,我张原,开一下门。”
守园人姓谢,是西张的奴仆,一家四口住在园边几间草房子里,负责看守管理砎园,还有一个小菜园,也是谢园丁在种,听过晚钟响罢,谢园丁正待上床歇息,却听到张原的叫门声,赶紧让小儿子冒雨出来开门,他自己随后披衣提了一盏灯笼出来,问:“介子少爷,有什么急事?”
张原道:“没别的事,我有个友人要在园里借住几日,梅花禅那里可以住吗,有两间房就行。”
这姓谢的园丁知道这次各郡生员在山阴集会是张原主盟的,张原、张岱前几天就带了数十诸生来游园,忙道:“有房,有房,都空得很,小人这就带介子少爷和这位相公去。”
王微立在张原身后,双颊如火,眸光如水,还好这是暗夜,不然谢园丁定会瞧出异样。
砎园里的鲈香亭、梅花禅、无漏庵、霞爽轩这些亭台楼阁之间大多有长廊相连,长廊是建有雨檐的,张原和王微在长廊上走,听到那雨大了起来,张原道:“还好跑得快,不然就成落汤鸡了。”
王微眼波瞟着张原,唇角勾起一个笑,心道:“什么跑得快,不是早就到门前了吗。”
人的情感就是这么奇怪,这砎园好比一道坎,进了砎园,王微与张原那暧昧的窗棂纸忽被捅开,有时抱一抱来点直接的比谈心万言更能促进感情,但不知为什么,王微却又有些不安,觉得自己真是千里迢迢来投怀送抱了,张原会看不起她吗?而且这进境似乎太快了一些,她可没想好要嫁与张原做妾,来山阴只是想看看张原、看看张原生活的这片山山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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