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想来,这唯有一个可能,诬良为寇,杀良冒功!
他给了史可法一个眼色,可是史可法却并未意识到他心中想的是什么,还很兴奋地道:“如今孙副使在哪?”
“因为怕贼人回头来夺俘虏百姓,故此孙副使据河而守,正待巡抚老爷遣人去交接战获。”说到这,那家丁又一拍脑袋:“啊呀,小人险些忘了,我家老爷亲手射死一寇,据俘虏称,其人便是寇渠混世王!”
“混世王被射死了?”卢象升脸色沉得更深,而祖宽更是恨恨向地面吐了口唾沫。
若说卢象升只是怀疑这个战果,那么祖宽就是完全不相信!
他们与混世王交手也不只一次,此人奸猾悍勇,虽然不算是十三家大头目,却也是贼寇中的一个巨寇,射死此人,功劳非小!
既然前面已经杀良冒功,那么再弄颗人头来冒充贼渠,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好,好,好,本官……总理与本官必将联名上奏,为你家副使请功!”听得射杀一名贼渠,而且是孙临亲自射死,史可法更是兴奋,他连声说道。
卢象升见他这模样,心中暗暗叹息了声。
早闻史道邻气节刚直不逊于其师,但眼光智慧,却逊其师不只一筹,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竟然给一刁民和一庸官耍得团团转,将对方谎报之绩当真!
他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批评史可法,因此只能咳嗽一声:“道邻,待我们验看过之后,若是属实,自当禀报天子,论功行赏。”
他说得委婉,史可法却没有听出来,连连点头道:“是,是,咱们这就前去验看!”
“还用验看?自是杀良冒功!”祖宽早就忍不住,咆哮着道:“好大的狗胆,竟然杀戮无辜,假充军功,这等鼠辈,当斩,当斩!”
史可法仍旧没有出声,潘可大却不干了,他原本是一游击,如今升到副将,靠的就是年初与张献忠战时,俞国振让出的军功。他心中明白,俞国振对升官不感兴趣,对发财才有兴趣,而他潘可大还指望着这一次,俞国振仍然分润些功劳给他!
因此他冷笑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说谁是小人!”
“自然不是孙副使,他乃名家之后,他之兄长孙明卿,乃是工部给事中,他之岳丈方潜夫,乃是南都尚宝卿,岂是那种谎报军功的小人?”史可法终于忍不住,他为文官,对着武将有着天生的心理优势,因此捻须道:“只因他喜好武事,又有志报国,我才将他请来,屈就监军副使之职。”
他说这话,却是对着卢象升。卢象升一听就明白,这位监军副使孙克咸,竟然是他们东林一脉,原来也是文人!
卢象升心中,向来以东林自居,在他看来,东林的正人君子们显然是高于一切的。因此,他眉头竖起,手抚腰间之剑,对着祖宽喝斥道:“祖宽,你若是再敢胡言乱语,便回关外去!”
祖宽虽然不是非常惧怕他,但比起去关外苦寒之地与凶残无比的东虏交战,在这边打打流寇简直就是轻松无比的活儿,他哪里舍得!当下嘿嘿笑了笑,不再说什么,只是脸上不服气的神情,却比什么都清楚。
虽然喝斥了祖宽,卢象升却还是觉得,孙临可能在谎报军功。他心中已经在想,当如何为孙临转圜,想到与孙临一起去的,还有一个和东林关系说不清道不明的俞国振,他心中一动。
或许……可以将事情扣在俞国振头上,反正他只是一介百姓,最多就是训斥一番,不至于要军法从事。
他打着这样的主意,自然是要与史可法商议的,但如今酒宴之上,当着这么多人,却是没法子说话。因此他道:“既然前方传来战报,道邻,咱们就一起去看看,也接应一下这位孙副使,你觉得如何?”
“正当如此。”史可法见他喝斥祖宽,心里已经极是欢喜,忙不迭地道。
“我也去,末将也愿同往!”祖宽闻言道。
“你要去做什么?”卢象升当然知道他的心思:“留守大营!”
“贼未远遁,末将要去护卫总理!”祖宽理直气壮地道。
史可法再迟钝,此时也明白祖宽的意思了,他嘴角噙起一丝冷笑,若是别人,他倒还真怕谎报军功,可是俞国振,他一向只有少报甚至推让军功的,用得着谎报么?
“既是祖总兵一番好意,那就来吧。”史可法淡淡地道。
他仿佛看到,俞国振曾经抽在他脸上无数次的巴掌,这一次要狠狠抽在祖宽的脸上,将这个令人生恶的骄悍武将,打得抬不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