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揽色香味,绝不止三百文,更让他讶然。
“不知是修职到京了,未曾出迎,恕罪恕罪!”
驿丞虽是吏员,却已见惯了达官贵人,不乏宰执,却对王冲毕恭毕敬一个长拜,言语也绝非客套,让王冲隐有所悟。
不过,自己的名声,竟然传得这么开了?
驿丞的安排远超他该享受的,他很坚决地辞却,辞不得,就掏钱。他入京,是抱着进龙潭虎穴来的,可不愿留下一处破绽。
“何驿丞的好意,王某心领了,他日定有相报。”
再回了这么一句,终于让既有些惶恐,又有些恼意的驿丞安下心来。
王冲装作好奇地问:“王某不过蜀中微末,怎的入了何驿丞尊耳?”
何驿丞笑道:“当天的朝堂之事,第二天就能传遍汴梁,更何况,下官这里,本就是消息来往之地。修职年方弱冠,便任安抚司机要实差,这可是百年来的头一遭,下官怎会不知?”
年少归年少,也不值得你这么用心巴结吧,是知道王黼在挺我,把我当作王黼的亲党?
王冲当然不会直接问,而是委婉地道:“王某真是愧不敢当,就不知京城父老,是怎么议论此事的,是不是也在戳王某的脊梁,说王某是幸进小人?”
何驿丞这种人何等老奸,哪会顺着王冲的话吐露实情,就捻着胡须,高深莫测地道:“修职之事,连浑话人都已说开了。修职若有心,可以寻家脚店,让那里的浑话人说说。这两月里,修职和几位相公的事,给足了浑话人说话的资材。”
这真有些出乎王冲意料了,几位相公?还不止跟王黼有关?
吃饱喝足,王冲便招呼两人出门,既将汴梁当作了血肉磨坊,上磨前,总得把事情打探清楚。
华灯初上时,即便已近立冬,也只是街道上冷清,酒肆里依旧喧嚣。只因靠近驿馆,没什么正店,也不见瓦肆,更没有莺莺燕燕凭栏娇唤。毕竟是官人来往之地,耳目众多,吃私酒容易惹闲话,招J更与法不合,总得把面子作足了。
循着何驿丞的指点,三人来到一家门面颇宽,装设却寻常的酒楼,店招上写着“三千脚店”。看这名字,不是店主名字叫某三千,就是说这里消费最高不过三千钱。
既是一般脚店,就没有说书先生和曲娘坐堂,也就只有浑话人在这里“走穴”。浑话人是在说书和唱曲之间穿插的小节目,逗点小乐子,也就在脚店里,才能担纲主角。
浑话人不是真正的说书人,正牌说书人都有话本在手,是正宗套路。浑话人是有啥说啥,想到啥说啥,啥热闹说啥。
王冲三人进了店子,茶酒博士便迎上来吆喝:“好汉一位,俏郎君成双——!”
好汉当然是王世义,俏郎君两个,说的是王冲和李银月。此时李银月已换了小厮打扮,不是王冲或者李银月爱这调调,而是在这个时代,女子如酒水,入酒楼就是**,算不了客人。为了不委屈她,就让她换了装。
不过看那茶酒博士的眼神在李银月脸上转了一圈,然后刻意约束着不再往她身上瞄,就明白人家一眼就看出这是个雌儿。汴梁店小二比后世的阿三门童还有素质,那博士虽眼神晃了晃,却还是克制住了自己,不敢有所唐突。
这岂不是跟世风冲突了?当然不,只要不着女装,大家就当是男人,这也是世风在保守和开放这一张一弛间的妥协。在这个时代,作男装出行的女子多得是,入酒楼瓦肆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把侍女打扮成小厮,陪着游乐,更是许多纨绔子弟的习惯。在什么阵仗都见过的汴梁店小二眼里,算不得惊奇,也就是这小厮俊俏得过分了点。
点了茶汤和十色干果,就有打扮得极为俐落的闲汉凑了上来,笑问客官是想打酒座,找个脆声姐儿听“嘌唱”,也就是嗲嗲小曲,还是另有吩咐。
这在成都也习惯了,王冲便问店里有没有说浑话的,闲汉答上一节刚说完,要再过三刻才有,王冲道:“让先生现在便说吧,多给钱便是,说说这两月汴梁里的热闹事。”
闲汉一口气报上一连串名目,听得王冲头晕,别说汴梁店小二,就连汴梁闲汉,那也不是一般人。不仅对店子周围的服务行当一清二楚,连相关的节目,包括说书、浑话和唱曲的内容,都记得门清,这正是他们能靠一张嘴挣饭吃的本事。
闲汉说了一大通鸡毛蒜皮之事,从皇宫到相公家中,再到开封府经办的稀奇案子,以及汴梁城里的新物风尚,当他说到:“要说这两月最热闹的,还数三王端蔡!”
王冲心中一动:“哪三王,端什么菜?”
闲汉道:“三王就是王贤丞、王美丞、王孝郎,蔡是叔度之蔡,不是菜肴之菜。”
这闲汉丢到穷乡僻壤去,能顶一个秀才,他竟然知道蔡国是周文王之子叔度的封国,用这个典故来说明蔡字,不愧是汴梁人。
这感慨并着惊讶同时升起,惊讶是这个三王,似乎跟自己有关,而蔡……似乎跟蔡京有关。想到何驿丞那暧昧的笑容,王冲觉得,该是这事没错了。
“让先生就说这个,另外……”
王冲再掏出一封银铤:“替我换作铜钱,赏头百文。”
闲汉喜道:“保郎君满意!小的先去唤先生!”
他揣着银铤如风一般飘走,李银月在成都时可没跟王冲去过酒楼,更没见识过闲汉,当下瞪圆了杏眼:“官……二郎,就不怕那泼皮卷着钱跑了!?那至少是三十贯啊!”
王冲和王世义失笑,正要解释,却听一旁柜台上的掌柜朗声道:“若是黄四郎干出这事,三千脚店不仅赔客官的钱,还会出告开封府,客官莫要多虑!”
店中客人也哄笑出声,胆大的唤道:“小娘子莫怕,在街上遇着闲汉自要当心,在店里,万事有店家顶着!”
王冲白了李银月一眼,丢脸了吧,在成都也是这样,能进酒楼的闲汉,信誉都跟酒楼挂在了一起,别说三十贯,就是三千贯,也出不了问题。成都那边作酒席,酒楼把几百贯的银餐具借出去眼皮都不眨一下,汴梁这里,“信誉价位”只会更高。
李银月又羞又恼,狠狠剐了王冲一眼,我是担心你的钱呢,你这没良心的,还来笑我!
两人正眉来眼去,更胆大的人出现了,喝多了酒,扶着桌子,话跟腿一并打着颤:“小娘子第一次来京城!?到哥哥这里来,哥哥教你人情世故,省得被恶人欺了!小娘子的声还真好听,唱个曲,哥哥我便护定了!西厢十八坊,报上哥哥我的名头,小娘子横着走!”
店里瞬间静寂下来,不是惊讶,而是很流畅地转入看戏状态。
正在气头上的李银月霍然起身,手臂一扬,两道乌光破空而至,噗噗砸在那酒汉的脑袋上。轰隆一声,酒汉扑倒了酒席,再是哒哒两声,“暗器”才落了地。
看清楚了“暗器”,众人尽皆讶然,竟是一双筷子!就是店里的乌木筷子。这准头,这力道,是一个小姑娘能有的?
王冲和王世义同时抚额,心说还好,这姑奶奶丢的不是飞刀……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