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却恍如未觉。迎
着柔软的夜风,她任性的散下了长发,慵懒的披于肩上,配着美艳娇脸和婀娜的体态,在清风雨夜之中,仿佛坠落人间迷失方向的仙女,御风而行。
松林之中,忽然闪过一个影子,一晃而没,其速度之迅速,让人怀疑眼花或是幻觉。
杜玉英微微一怔,也是露出一丝怀疑的眼神。
毕竟,她今晚是主角,被一众姐妹没少劝酒,虽不至喝醉,但眼睛的确有一些不真实晃动和重影,出现某些视觉幻象,也不是不可能的。
一声轻轻的叹息不知从哪里隐隐响起,久久未曾消散。
这一声叹息之绵长之忧伤之无奈之惆怅,恰如一对情浓极致之情侣,突破了世间诸种磨难之后,迎来最终的幸福时光之际,霍然从天而降落一道无可逾越的天堑,将他们残忍的永恒的分开......
这一刹那,杜玉英仿佛听到了尘世间最是让人肝肠寸断的一首歌。
她的眼神痴了,眼泪扑簇簇落下,滑下面颊,滑落衣襟,到了最后,已经分不清,究竟是雨水,还是眼泪,打湿了衣裳.....
她痴痴的望着松林深处,轻轻的,仿佛梦呓低喃:“小安,是你吗......”
呆呆的站了良久,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个转身,疾步往西边厢房走去。
峨嵋派是大门大派,虽然比之不上一些达官贵人的豪华宅院那样通宵达旦的到处悬挂着堂亮的灯火,照的宛如白昼那般富贵辉煌,但是,还是会在隔着一段路留着灯火的,相互映照,足以便于夜间照明使用。
淡淡的灯火,飘忽的雨丝,仿佛,一道轻缓而忧伤的溪流,缓缓在心灵流淌,生起的,居然不是洗涤之后的清爽,而是,淡淡的,忧伤和惆怅......
目光所及,一个身影孤独的站在淡淡的灯光之中,似乎,正在品味着淡淡的忧伤。
蓑衣哥。
他还是整整齐齐的穿戴着他那套值得怀疑连睡觉都没有脱下的蓑衣。
杜玉英站在他的面前,盯着他看,眼神既有些难以信任,却又有些难以压抑的激动,轻轻的颤声道:“是你?!”
蓑衣哥安静的垂着头,没有回答,也不知是不愿回答,还是无从理解这个无厘头的问话而拒绝发言。
杜玉英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蓑衣哥依然没有回答。
杜玉英咬了咬牙,冷冷道:“你不回答我是吧,好,有本事,你一生一世都不要回答我,你也不要为你今夜的选择后悔才好。”
蓑衣哥终于回答了,沙声道:“姑娘,我不知你在说什么,所以无从回答。”
杜玉英盯住他,道:“是这样吗?”
蓑衣哥道:“是。”
杜玉英道:“听说,你从上来峨眉之后,从来没有摘下蓑衣和帽子?”
蓑衣哥道:“我相貌丑陋不堪,怕吓着诸位师太。”
杜玉英道:“如果,我要你取下帽子,我不怕被吓着,你怎么说?”
蓑衣哥道:“我只能够对姑娘的胆子之大佩服的五体投地。”
杜玉英道:“你知道的,我要的不是你的佩服。”
蓑衣哥道:“请姑娘别为难在下,毕竟,多日以来,我已经了解到了我在山下失手杀的人原来是江湖上难以招惹的势力,峨眉不惜受到牵连将我庇护,此大恩情,我岂敢惊吓姑娘,作那以怨报德之不耻行径。”
杜玉英道:“我说过,我不怕。”
蓑衣哥道:“我只能对姑娘说抱歉二字。”
杜玉英道:“如果我要强行把你的帽子掀开呢?”
蓑衣哥淡淡道:“我如果说,未曾获许我同意,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掀开我的帽子,姑娘可否相信?”
杜玉英眼睛异彩一闪,道:“你对自己倒是充满了自信。”
蓑衣哥道:“我一向没有怀疑自己的习惯。”
杜玉英道:“既然,你的武功那么高,怎么又接受我们峨嵋派的庇护,莫非不知世间最是让人困扰之事,莫过于受人之恩惠吗?”
蓑衣哥似乎迟疑了一下,道:“我知道,只不过,我曾经受人之托,不得不让自己受点委屈啦。”
杜玉英道:“你受人之托,什么人,托付你做什么,非要上峨嵋?”
“十年前,”蓑衣哥一声叹息,手掌一翻,掌心出现了一块半月形的玉石,玉石上面刻着“心心”两个小字。
杜玉英娇躯猛一抖,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摔跌,蓑衣哥手半伸出,似乎想扶一把,却终是生生忍住了,苍白的手掌仿佛凝固在空气之中。
杜玉英从怀里取出一块也是半月形的玉石,上面刻着“相印”二字,捏着玉石缓缓的与蓑衣哥手上的玉石相接,合成一块完整的看不见一丝缝隙的圆玉,映入眼帘的,是“心心相印”四字。
“你,你还说你不是......”杜玉英眼泪再次奔涌。
蓑衣哥似乎想笑,却又似乎笑不出,低沉道:“当然不是,你心里的人,他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如何会有我如此的高强武功?”
杜玉英一呆,眼神立刻黯然,的确,当年,小安根本没有修炼武艺,因为,梦大侠不许。十年,即便是他侥幸幸免于难因缘际会有所奇遇,在没有任何武学基础情况下,便是有明师教导,武功也决计不可能达到如此骇人高度——据付师姐说,此人出手之快,无迹可寻,即使是当下整个武林,达到此种境界者,也寥寥无几。
想通了这点,杜玉英益发伤心悲恸,难以遏制。
“你,你,他后来怎么样了......”
杜玉英很不想知道那个结果,因为,她心里实则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忍不住问将出来。
蓑衣哥又是一叹,道:“姑娘见到此玉,便该是明白结果,何苦还要折磨自己?”
杜玉英摇摇头,倔强道:“不,我必须要知道。”
蓑衣哥缓缓道:“当时,我见到他之时,他已经残余一口气息,托付我把此半边玉石转交与你,让你勿挂勿念,便当作,他只是你人生之中匆匆而过的一个旅客......”
杜玉英痛苦的闭上眼睛,任由苦涩的泪水无助的滴落,喃喃道:“来过的,便是一辈子了......”
蓑衣哥轻轻叹息,脚步一抬,便从杜玉英的身旁走过,看样子,他任务完成了,是要离开峨眉了。
杜玉英忽然转身追赶上来,把刻着“心心”二字的半块玉石塞到他的手上,他微微一怔,忍不住道:“姑娘,你......”
杜玉英道:“这是属于他的东西,你带走,永远的保留着,如此,至少,可以留给我一个永远的希望,永远的念想。”
蓑衣哥一震,动容道:“姑娘,你这是何苦?”
杜玉英道:“答应我。”
蓑衣哥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道:“我答应你便是。”
杜玉英道:“谢谢。”
蓑衣哥道:“姑娘,告辞。”
杜玉英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道:“还没请教?”
蓑衣哥没有作任何停滞,更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木人。”
杜玉英一愣,道:“木人?”
也不知蓑衣哥有没有回答,反正,他的身影已经在夜雨之中模糊了,听不见他的回应。
而随着蓑衣哥木人的身影逐渐的远去,杜玉英的心头居然生起莫名的痛疼,说不清道不明的痛,仿佛,某个最是珍贵的东西慢慢的爬出她的心房,慢慢的永远的离她而去,她似乎想伸手去捕捉,却什么也捉不到,一丝丝难以言喻的酸痛,慢慢的,拥挤了心窝,让她本能的想痛哭一场,却又偏偏找不出哭的理由,只是,眼泪,仿若鬼马狂想曲,暴虐的音符,窜过乐器的掌控,于空中凌乱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