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身为男人的蔡博文和王雪君实在是不知道能说些什么,难怪他们进院门的时候杨天河在洗衣服,这女人才是强人,瞧瞧她把自家丈夫调教得多听话啊。
“小宝,”想到这里,王雪君开口问道:“是你爹好还是娘好?”
“都好。”杨兴宝笑着回答。
王雪君得到蔡博文一个鄙视的眼神,“那是我厉害还是你娘厉害?”
“娘亲。”杨兴宝头也不抬地回答。
“是大人厉害还是你娘厉害?”
“娘亲。”
得,看着外面笑着的司月,果然够强,丈夫儿子都以她马首是瞻,这可不是一般女人能做到的。
厨房门口,陈氏的笑容一僵,有些不满地说道:“四弟,这是女人的活,你做什么做啊,快去堂屋吧。”
只是杨天河并不听她的话,如果到现在他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话,那就是傻子了,无论爹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反正想着刚才家里几个女人的行为,觉得丢脸的同时心里又甚是反感。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他一直就知道司月并不喜欢洗东西,无论是衣服,肉菜,还是吃过的碗。
“你去吧,今天有客人在,闹开了小宝以后怎么办?”司月小声地说道,自从认清了这个社会的女人处于什么样地位之后,在杨天河面前,她就是一个温柔善良又能干只是偶尔有些小脾气的好女人,为了将她的形象在杨天河心里定型,她是不遗余力地在杨天河面前刷好感。
杨天河看着笑得淡然的司月,他知道司月每次这么笑都心情都不是很好,又委屈她了,心疼的杨天河这么想着,却还是点头,随后对着陈氏说道:“三嫂,司月收拾东西慢得很,在厨房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就不进去了,免得帮不上忙还添乱,耽搁了吃饭的时辰就不好了。”
陈氏哪里不知道这是杨天河的推托之词,可她能如何,身为女人,她只会两样,抓住自家男人的心和撒泼,后者她可不敢,刚刚爹已经放了话,今天谁要是吵闹,大声说话,就将她赶回娘家。
至于司月,既然是夫为妻纲,那么,她自然要听丈夫的话罗,于是司月又坐回了她原来的位置,那里晒不到太阳,而且时不时有一阵凉风吹过,惬意得很。
在杨天河进堂屋后没一会,杨天赐和杨天海兄弟两人也匆匆地赶了回来,只是看着杨天河的目光是更加的复杂。
杨双吉见五个儿子都到齐了之后,才把他的打算说出来,“来的人是大儒和县令大人,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我们能得罪的,”这些话他在心里想了许久,如今很是沉稳地说出来,还不忘观察几个儿子的神色,“只是,老四,那两位客人是什么样的身份,那样的尊贵,总不能让他们就挤在你们那小房间内吃午饭吧?”
杨天河并没有点头,爹的话听着是很有道理,可以他对爹的了解,他爹不可能一点打算都没有,“还有,他们是有身份的人,吃饭自然不会像我们家这样,男人和女人是要分开的,你觉得你能陪着两位大人吃饭聊天吗?”
“爹,食不言寝不语的。”杨天河开口说道。
“那是对平日里吃饭而言的,如今大儒要收小宝为徒,这样的大喜事却是不同的。”杨双吉开口说道:“我是这个家里的主子,贵客来了,总不能不见的吧?你去把他们请过来吧。”
“恩,”杨天河点头,到了这个时候,若是他再有异议的话,就是不承认他爹这个当家人,之后爹会说出什么样的话他能想到,以他爹势在必行的架势看来,既然反抗不了,还不如早些点头同意,也能少听些影响心情的话。
等到杨天河的前脚刚刚离开,杨双吉就立刻转头对着杨天赐说道:“老五,我知道你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不过,这也是你的一个机会,向两位大人展示你的才华,即使是不能改变什么,能留下个好印象,对你接下来的乡试说不定就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爹,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杨天赐的想法和杨双吉是不谋而合,既然收徒之事已成定居,他之所以赶回来,也是有着同样的打算。
只是,此时一颗心都在思考一会见了两位大人该如何做的父子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杨天山兄弟三个眼里对杨双吉安排的失望,虽然早就知道爹对老五有多看重,可经过收徒考试之后,他们心里却有了别的想法,儿子一个个都大了,总不能因为老五一个人,就让他们的儿子也跟着吃苦受累吧?
累积的不满之所以选择隐忍而不是爆发,也是像杨双吉所想的那样,他们在等着杨天赐乡试的结果。
王雪君和蔡博文出房门的时候,杨双吉已经带着他的儿子孙子整齐地站在院子里,一看见两人,便要磕头行礼,“呵呵,不必这样多礼,本来就是我们叨扰了。”
他倒是能够接受这一群人的一跪,只是他身边的小家伙却不能,因此,王雪君在笑着说完这话,也不给众人反应,牵着杨兴宝就直接往堂屋里走。
杨双吉等人或许觉得他们掩饰得极好,可在蔡博文看来,实在是太不够看了,冷漠这一张脸跟上王雪君的步伐,一声不吭地走进去,徒留太阳底下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杨双吉等人,这怎么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民跪官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对于下跪之事,杨双吉一点都不抗拒,反而希望在两位大人叫他们起身之时,能搭上话,从陌生渐渐变成熟悉。
“爹,进去了。”说实在的,杨天河看着他爹一脸失望的模样,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毕竟是他的亲爹,心疼是有些的,可一转眼又想到,为了老五的前程,别说爹心甘情愿,就是再不折手段的事情他也回去做的,这么一想,又收起了他有些酸酸的心事,因为他爹根本就不需要。
“恩,”杨双吉稳住心神,并没有看杨天河,而是给了杨天赐一个眼神,于是,走进去的时候,他身后的儿子由老大老二,变成了老大和老五,他相信,只要大儒和大人的眼睛没瞎,绝对就能够看出在这一群人中老五是多么的出众。只是,杨双吉再一次忽略了低着头的杨天海眼里的阴暗。
王雪君和蔡博文两人是毫不客气地坐在主位上,杨兴宝板着脸乖巧地站在王雪君身边,“坐吧,都别拘束。”
接下来的事情让杨天河整个人都恨不得能够找个地动钻进去,一直到吃饭结束,他都不敢看那两位大人的表情,那完全就是老五一个人所演的独角戏,难道他就没有看见两位大人奇怪的目光吗?
而在杨双吉的眼里,是满怀骄傲地看着谈笑风生的小儿子,不时地点头附和调节气氛。
王雪君和蔡博文在吃午饭期间是一言未发,一个带着贵气的笑容,一个面容严肃威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说实话的话,从杨天赐的谈吐可以看出,他还是有些才学的,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心想事成。
只是现在嘛,终究太过年轻,见识也有些狭窄,又太过浮躁,急功近利,如若不能克服这些,即使是侥幸中了举,在官场也定是走不远的。
这些两人心里都明白,却不会说出口,更别说提点一二,更别提告诉他,他该做的是准备乡试,好好地和小宝打好关系,那样,至少在读书上需要困难,可以告诉小宝,然后让小宝再问王雪君,当然,以现在杨天赐的性格,整个长时间温润的过程他也是等不及的。
饭后,周氏拿出她珍藏的茶叶,端上去之后又小心翼翼地退了出来。
今日吃午饭原本就比以前晚,再加上饭桌上的耽搁,此时早已经到了杨兴宝的午睡时间,大大的眼睛一点精神都没有,眼皮耷拉着,原本站得笔直的他慢慢地向王雪君靠去。
“怎么,困了?”在王雪君眼里,杨兴宝一直都是精神奕奕的,如今这个样子还是第一次见,用食指戳了戳他肉呼呼的脸颊,笑着问道。
“恩,”杨兴宝揉了揉眼睛,倒半点没能提神,反而打起哈欠来,“好困。”大眼睛已经开始迷蒙了。
“那就去睡吧。”王雪君看着杨兴宝可爱的样子,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说道,得了这话,虽然困极了,杨兴宝还是跟在座的一一打了招呼之后,才摇摇晃晃地退了出去,那动作,让两位大人都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在门槛处摔倒。
杨兴宝是回到房间,脱了鞋,爬上床就开始睡觉,这边杨双吉和杨天赐两人却是一喜,机会来了,有小宝在,两位大人的注意力都被分去了好多,如今好了,整个家里能和两位大人有话题的就杨天赐一人,这样的天赐良机他们怎么能够错过。
只是,杨天赐还没开口,王雪君就收起笑容,微微上挑的眼睛带着冷意,整个人的气势也在这一瞬间发生改变,那比之一直严肃的蔡博文还要吓人的威严,让人不敢直视的强大气势,“把家里的人都叫来吧,我有话要说。”平声静气一点情绪都没有的声音却让人不敢反驳。
原本淡然中带着那么一点清高准备说话的杨天赐,声音就这么卡在喉咙,脸色在青白之间不断地变幻。
不一会,杨家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坐在堂屋,王雪君也不废话,“想必你们也猜到了,我准备收杨兴宝为徒,只是这件事情,我不希望有这个院子之外的其他人知道,你们明白吗?”
“明白。”众人纷纷点头,就是杨双吉和杨天赐在面对这样的王雪君时也是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敢想。
“另外,别人我知道,你们之中有人打着我或者蔡博文的名号在外面耀武扬威,那后果绝对不是你们能够承受得起的。”本来是不用说这话的,但王雪君就怕杨家这些人刷新他的认知,出现意外,有句话说得好,无知便无畏,所以,他需将丑话说在前面。
杨家人再一次点头,表明他们都听进去了。
对于他造成的效果,王雪君很是满意,站起身来,“走吧,出来得够久了,再去看看小宝就该走了。”
“恩,”蔡博文点头,看了一眼司月和杨天河,两人肯定是要跟着过去的。
因为王雪君刚才的变脸,杨双吉等人也不敢再有多余的举动,只得眼巴巴地瞅着一行四人离开,心里的滋味比起之前是更加的难受。
回到在两位大人眼里狭小得不行的房间,看着杨天河和司月两人,王雪君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着睡得香甜的杨兴宝,戳着他的脸颊捏着他的鼻子捣乱。
“王大人,您的要求我都明白,不知道我可不可以问一下,您准备将小宝教成什么样,或者您希望他以后变成什么样的人?”司月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
王雪君停下动作,看着司月,“难不成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是有那么一点点,对小宝,他的仕途能走到哪一步是他自己的造化,我们做父母的能帮的并不多,长大后做好人或者坏人我也不是在意,毕竟这是他的选择,只要他开心就好,”司月这话让杨天河的脸色有些变,蔡博文和王雪君却是认真地听着,“只一点,我希望他能够不被欺负又有自保的能力。”
或许杨天河不明白,可王雪君和蔡博文却了解的,“放心,我的徒弟从来就没有被欺负的,只要他不涉及皇权之事捅再大的篓子我都会给他兜着,他不会是像你父亲那样的好人,当然,以小宝现在的性子,要变成十恶不赦之徒也不容易。”
王雪君的话让蔡博文有些震惊,不过,瞥了一眼司月,心里倒是明白得很。
“多谢王大人。”司月这一声感谢是出自真心的,她不怕孩子变坏,就怕变成她两世的父亲那样,即使是书上写得大齐的吏治清明得像泉水,她依旧认为,官场比起这个村子更容不下好人,若真是把小宝教育成烂好人一个,恐怕等待他的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明日便是吉日,杨天河,你带着小宝来县衙拜师吧。”王雪君留下这话,就和蔡博文两人离开,司月这才注意到,外面的烈日对两人一点影响都没有。
“司月,”送走两人之后,杨天河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做个好人不好吗?你为何要那么说。”
司月并没有说话,推着杨天河到床边,“你看看你儿子,好好看看小宝,老五的话你应该记得吧,大儒的徒弟最次的也是进士,更何况我们家小宝是大儒从小就开始教的,只要他不是笨蛋,不出其他的意外,入官场是一定的吧?”
杨天河点头。
司月将那本律法的书给了杨天河,“这上面记载了多少官员被杀的案子,你不会真以为这里面没有被冤枉的,或者,你以为大齐现在所有的官都像蔡大人那般?”
杨天河摇头。
“很好,看来你还不是个傻子,”这话说得杨天河有些尴尬,“那你就好好地看看你的儿子,若是做好人会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我宁愿小宝好好的活着,当个坏人,祸害别人,杨天河,我想问你,在小宝和一个外人之间,若是必须得死一个,你怎么选择?”
“当然是外人死了。”杨天河没有犹豫地回答,随后脸色有些发白。
“那就好,我知道一时半会你可能反应不过来,不过,没关系,你慢慢想。”司月笑着说道,她想,或者杨天河还有调教的可能,虽然她所说的话其实并不形成因果关系,甚至是关联都不是很大,但她肯定不会去提醒杨天河的。
于是,这天下午,杨天河闷闷地洗了衣服之后,也没有再继续编凉席,而是时不时地看着写字或者玩七巧板的杨兴宝,那目光充满了纠结,杨兴宝也不在意,只当自家爹又抽风了。
“司月,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杨天河想着面对爹娘时的憋屈,虽然他不认为自己以后会像爹那般对小宝,可是,有些苦他受过了就好,若是能像司月说的那样,让小宝开开心心,又不被欺负地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师傅,你今天是那话,是因为老将军?”离开杨家之后,走出好一段,蔡博文才开口问道,之前包括自己在内的九个徒弟,师傅可从没有说过那话。
“是啊,救命之恩,我一直想报答的,只是,人已经不在了。”王雪君的眼里有这怀念,“你说,这是不是天意,小宝不是我遇上的第一个小孩,却能让我一见就喜欢,如果不是这样,恐怕没人知道,他竟然还有后人在。”
“恩,”蔡博文点头。
“你说说你,”原本还神情哀伤的王雪君,一脸责备地看着蔡博文,“她一直就在这个村子里,你身为安县的县令,竟然都没有发觉,你干什么吃的啊。”
“恩,”蔡博文点头,他明白师傅的意思,若是他早些发觉,估计司家夫妇如今还好好地。
“也罢,天意如此,半点都强求不得,再者,我看着那杨家虽然乱了些,可她在那里是混得如鱼得水,”王雪君笑着说道:“若那杨天河能一直那般,她这样过一辈子未尝不是幸事。”
“我明白师傅的意思。”以后即便是再有人巧遇,他也会尽力不让人将消息传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