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过后,我和黑子一大早就离开云梦泽出发去了天枢所在的华山。华山坐落在秦晋两国边境,距离楚国足有千里之遥。我们这一路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到达华山也已经是半个多月后的事了。
这一日,马车行在华山山脚的一条黄泥小道上,尘土满面的黑子连赶了几天车已困倦不堪,我跪坐在他身旁看着远处越来越窄的山路和道路两旁高耸入云的崖壁不禁暗自感叹,过了这么多年,我居然又回到了这里。
遥忆当年,有谁能料到那个在渭水船上使计坏事的女娃有朝一日会成为乾卦的主事?又有谁能想到,那个当初连做梦都想逃离天枢的人,如今会不眠不休地赶路只为把自己的自由和性命早日送进曾经的牢笼?
阿拾,你是真的想要回到那种朝不保夕的生活中去吗?你是真的已经准备好迎接那些即将到来的不可测的危险了吗?
从云梦泽到华山的一路上,我不止一次这样问自己。
不……
我不想踏上满是荆棘的道路,更没有做好任何迎击敌人的准备。我义无反顾地来了,只因我不想让鲁国的那场不告而别成为我和他最终的结局。做自己该做的事,爱自己想爱的人,即便结局不如想象中的美好也无所谓。十年,二十年,我还年轻,我等得起,也输得起。
周王四十年秋,我决定用青春做一次豪赌。
“阿拾,前面就是‘迷魂帐’了,准备下车了!”破旧的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陡然一震,原本哈欠连连的黑子猛打了一个激灵,赶忙起身收紧了马缰。
我抬头四顾,发现车子不知何时已经驶入了一处逼仄深幽的峡谷,而前方那片茂密绵延的松林正是我们通往天枢的第一扇大门——迷魂帐。
“早上传出去的消息这会儿天枢里的人应该收到了吧?”我起身问黑子。
“嗯,那鹰子是明夷亲手养大的,又贼灵又快。五音夫人接了消息现在一准已经派人来迎新乾主入谷了。”
迎我入谷?我看着眼前高如城墙的松林不由暗自苦笑,这“迷魂帐”就像是死牢的大门,囚徒进了这里,便是连条退路都没有了。
“黑子,你说这‘迷魂帐’到底有什么蹊跷,怎的没了引路的哑女就能把人生生绕死在里面?”我盯着松林看了半晌,实在想不出为什么区区一片树林就能困住天枢那么多能人智士。
“蹊跷不蹊跷的我哪里知道,这么些年哥哥我就只知道一件事。”黑子吆喝着试图让两匹拉车的黑马慢下步来。
“什么?”
“就是——这‘迷魂帐’的主意你打不得!除了引路的哑女这么多年我就没听说有人能自己从那林子里绕出来。”
“这林子真有那么古怪?还是——你们压根没人敢试?”
“臭丫头,你以为这里的树为什么长得这么高,这可都是一堆堆人骨喂出来的。你要是想活得久一些,就给我老老实实做你的乾主,别老想着钻空子跑路!”
黑子凑在我耳边一通狂轰乱炸,我捂着被他震痛的耳朵,嗔怪道:“知道了,我只随口问了两句,你犯不着吼我这一通。”
“明夷说的对,你这种人啊,心鬼胆子大,就算到了五十岁照样还是个惹祸精!”黑子瞪了我一眼,不等马车停稳就拉着缰绳从车上跳了下来,“好了,快下来吧!你先在这儿等着,我把马车藏好就来找你,引路的人应该也快到了。”
“哦。”我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黄泥紧跟着他从车上跳了下来。
黑子一路小跑着把马车拉到了商人们平日停放牛车的地方,我在林外独自逛了一会儿,见他久久没回就扶着树干往林子里走了几步。
此时,山谷之中正当盛午,秋日的暖阳在空中懒懒地照着,密密匝匝的松林间有金色的阳光自树顶洒落,丝丝缕缕的夹在树冠中央,似有金丝落了绿锦,看起来别有一番情致。
用人骨滋养的树林……
让燕舞和猎户困滞其中的树林……
即便此刻的“迷魂帐”如此宁静而安详,但我知道在这一棵棵参天的松柏之后,藏着一张可以吞噬一切的血盆大口。
怎么办?没有哑女引路我就出不了这片林子,没有无邪在我也翻不过华山天险,可没有一条后路我要如何才能从天枢全身而退?我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松林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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