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世上无直人
对于一个强者来说,没有厄运值得恐惧,没有失败值得灰心丧气,没有私欲不可以抛弃。——九阿哥手记
…………
“皇阿玛。俄国只是一个欧罗巴的二流国家。就算大清不愿意和他大动干戈,但也不能轻易的就让它得手。否则这个贪婪的北极熊尝到了甜头,边境就更难平静下来。”
“北、北极熊?”康熙不知道北极熊是什么熊,不过把俄国人比作又笨拙又贪婪的熊,倒也蛮贴切的:“你说的有道理,就是要让,也不能够让俄国人轻易得手,否则他们不会珍惜。你有什么提议?”
“皇阿玛。” 胤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儿臣才疏学浅,只有一个提议:那就是谈判地点一定要设在京师。而不应同意俄方的要求设在尼布楚。因为不管是根据东方的习惯还是西方的规矩,都没有道理在战败方的实际控制区进行谈判的道理。而且如果在尼布楚谈判,那么实际上就等于告诉俄国人在心里面我方已经默认尼布楚为分界线,或者说已经把我方的最高谈判条件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俄方,这样我方在谈判中回旋的余地就太窄。虽然现在贝尔加湖流域已实际上被俄方占有,但是此地为漠北各部固有牧场,就算我方不想要回,至少也要在谈判上作为谈判条件争一争,而不是直接放弃。此外在京师谈判,可以给俄方代表团心里上以巨大的压力,而我方则可以随时根据实际情况调整谈判的策略和谈判底线。”
“有道理。”康熙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如果俄方不是坚决坚持的话,那就设在京师。还有吗?”
胤禟摇了摇头。
康熙拔腿向前,刚走出院子不远,就听见胤禟扯开嗓子唱了起来:“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
歌声无尽凄凉。
…………………………
六月的天就像孩子的脸,中午的时候还是风和日丽,转瞬就“呼~呼~呼~的刮起令人胆寒的狂风,即便站在屋子里也能感觉到大风咆哮的强劲。“轰-隆-轰——隆”响彻云霄的雷声一次又一次的破天恕吼。“哗-哗-哗-哗”雨点狠狠地砸向地面,溅起无数的水点。“噼——啪-噼-啪-”夹在重重的雨滴和狂风的咆哮中,树木在痛苦的呻吟,而许多的花花草草们更是被连根拔起在空中舞蹈,不知道要魂归何处?
南书房里独自在签约奏章的康熙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踱到房门口,看了好一阵的风雨。忽然开口问道:“听说胤禟这一个多月了一直都呆在西四所里,哪也没去?这小崽子倒是好耐性。”
“回皇上。”此刻的南书房里除了康熙只有静静的站在屋角的李德全,他赶忙上前低着略弯着腰:“九阿哥倒也不是一直呆在西四所里。他每天辰时三刻左右起床。稍事洗漱之后,就会在院子里做一套(李德全思索了片刻,斟酌了片刻确认记忆应该没错)广播体操,然后就会出院围着整个乾西五所跑个五、六圈。一般到了夜间戌时四刻九阿哥又会出院围着整个乾西五所跑五、六圈。然后稍事清洗之后,入寝。”
“哦。”康熙捻了捻胡须:“生活倒也蛮有规律的,就是懒了点。听说他白日里还教他身边的人识字?”
李德全的下巴抽搐了一下。在明朝初年朱元璋认为历朝历代朝纲败坏一大半的责任都是由宦官引起的,所以他认为太监识字是一个大祸害,于是禁止太监学字。不过后来这个制度越来越宽松。等到明朝后期,文官的势力越来越庞大,皇帝不相信大臣,而更相信太监,于是放任他们学字,以好派遣各种差使。明朝灭亡之后,不管是民间还是在清朝的大臣们中都认为明朝之所以朝政败坏,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太监的权利太大,而究其根本就是没有坚持当年朱元璋定下来的禁止太监识字的制度。因此清朝宫中虽然没有明文规定禁止太监识字。但是为了避祸,几乎没有哪个太监愿意去识字。不少入宫之前就识字的太监也大多自称不识字。所以康熙这一问,李德全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
“嗯?”康熙半天没有听见李德全回答,有些奇怪,把目光从屋外收了回来:“你紧张什么?”
李德全内心惴惴的,说话也有些哆哆嗦嗦:“皇上,九阿哥人还小,有时候犯糊涂难免。难免。”
“哈哈哈”康熙指着李德全仰天一阵笑:“李德全啊。李德全。从小你就跟在朕身边,一直守规矩的很,从来就没在朕身边明目张胆的为谁说过好话,更不用说直统统地求情了。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朕一直让你跟在身边。想不到,今天你终于还是破了戒。”
“皇上,奴才该死。”李德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头磕在地上长跪不起。
“起来吧”康熙脸上面无表情:“记住,人的命只有一次,脑袋掉了没可能再长出来,下次说话前过过脑子。”
“谢皇上、谢皇上。”李德全跪在地上拼命的磕头。
“说说吧,老九给了你什么好处?”康熙的脸色依旧看不出阴晴,但语气却有些冷。
“回皇上,九阿哥从来没有私下给过奴才任何礼物。年节时所赐钱数、礼物内务府均有档可查。绝无违规之处。” 李德全依旧跪在地上,只是这才跪的直直的,把胸脯挺的高高的。
“那就是宜妃?”康熙追问道。
“皇上明鉴。皇上对奴才的恩宠,奴才这一辈子也无法报答。奴才并非爱钱之人,皇上历年赐的钱物,奴才这辈子也花不完。奴才今日对天盟誓,如果奴才收了娘娘、阿哥、公主们的礼物中但凡有一样内务府没有记录的,请皇上立刻剐了奴才。”
“好了好了,起来吧。对于你李德全朕还是相信的。你要知道朕是希望咱们主仆能够善始善终。”康熙等李德全起身之后,才又说道:“你也不能怪朕起疑心。无瓜无葛。你怎么会为胤禟求情呢?”
“因为九阿哥年记虽小,学问却大,最重要的是他一身正气。皇上,奴才这里妄言,斗胆请圣上让奴才说句心里话。”
“准。”康熙有些好奇,他能说出什么来呢?
“皇上,奴才在您身边这么多年了,看过的大臣那是数以百计,忠臣、奸臣、重臣、小臣、文臣、武臣,那是多了去了,可是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象九阿哥这样一心为国的人。”李德全说完话后心理虚虚的,因为他这话虽然说得小心,但是只要一琢磨,就能琢磨出味来,这分明就是说如今的朝堂上没有真正的忠臣。这话要严格来说可真有点大逆不道的味道。不但是讽刺了满朝的大臣,也是讽刺了康熙本人,满朝没有真正的忠臣,那康熙这皇帝能算得上是贤君吗?
“你这话说得倒也没错。”康熙话一张嘴就让李德全彻底放了心:“不过,朕倒也不能岢求。从古到今又有几个真正一心为国的忠臣呢?即便那些史书上名列忠臣传的人物又有几个能真正经的起推敲的?人啊,都是有私心的。如果一味求全,那这世间人虽多,却会出现无人可用的窘况。至于胤禟嘛,这小子朕还真有点捉摸不透。要说他有股狂生的疯魔劲那是一点不差,他走的怎么看怎么都是那狂生的路子嘛。可你要说他不识时务,却是小看了他。其实啊,他心里明白的很。这么多天了,朕算是有点琢磨过味了,朕这个儿子看来还有点姜子牙的味道:宁可直中取,不向曲中求。真是没有想到世上还真有这样的痴人,而且竟然是朕的儿子。可惜啊,山中有直树,世上无直人。这世上人心险恶,痴人狂生除了隐居外注定是没有第二条路的。”
李德全站在那里沉默着。他没有接腔,象往常的他一样很好的扮演了一个听众的角色。
“你放心,朕不会怪罪于他。明朝朝政败坏,宦官的确起了推波助澜的巨大作用,可是归根结底错还是在皇帝身上。而且那些大臣们只讲党争、不讲对错,难道就没有责任?把主要责任都推在太监身上,实在是岂有此理?”
李德全听到这些话,神情有些激动。他可算是听到了一个为太监说话的声音了,而且那个人是当今皇上。
第十一章拍手称庆
“宦官识字、不识字那不是关键,当年那刘瑾、魏忠贤不都是大字不识几个,不一样把持朝政吗?关键是君主要头脑清醒,要杜绝宦官参政。”
“皇上英明。”
“朕听说这些天小九那里可是热闹的很呐。”康熙又问道。
“是。那日之后,九阿哥就给那些下人们公布了一个规定:所有人必须学习。一年之内如果有人还不能读写千字,不能熟练运算一百以内的加减乘除,那就等着被开吧” 李德全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康熙的脸色。
“开?”
“就是赶他走人。”
康熙对于宫里太监、宫女们的生活并不很了解,但他还是知道的,他们要是被侍奉的主子赶走,那命运是相当凄惨的。
“他身前的人不多吧?”
“李精奇、赵嬷嬷、李福、小安子、还有两个贴身的宫女,此外还有两个水上(又叫水妈,负责杂役的宫女一般都是年纪大的中年宫女,此外还有两个负责西四院杂役的小太监。” 李德全心里数着数小心翼翼的回道。
李精奇等人那都是一早就跟在胤禟身边侍候的。而那两个小太监以及两名水上则原本就是负责西四所的清洁和杂物的。
“这些人都教吗?”康熙有些好奇的问道。关于胤禟的事其实他早就知道,只是细节不是很清楚,再加上这段时间事务繁忙,他也没顾上细问,反正胤禟整日里待在院子里,也闹腾不出什么大事来。
“是。据说,每日里上午一个时辰,由李精奇给其他人上课,一个多月来讲的是三字经。下午也是一个时辰,由九阿哥给所有人上课,讲的是数学。晚上则是自习时间,总共是一个半时辰,主要是练字和做九阿哥布置的习题。” 李德全回话的时候不敢看康熙,因为他估不准康熙会有什么反映。
“数学?”康熙在西学中尤对数学最感兴趣,在这方面下的功夫也最多。李精奇作为胤禟的教导嬷嬷,虽然主要是为了教导于胤禟礼仪,汉学水平也有限的很,不过讲解《三字经》这样的儿童启蒙教材,倒也应该马马虎虎能胜任。但当他听到胤禟竟然自己教数学,他还是有些兴奇。因为他可是知道按照中国或者说汉人说法,一般把此类学问称之为算学,而那些西洋人则称之为数学。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其实体现了两种文化的不同理解和相互侧重的不同。他听得很清楚李德全嘴里说的是数学而不是算学。虽然说康熙对于皇子们学习西学实际上还是采取一种既不鼓励业不强迫的态度,但胤禟可是没有入过一天学,要说他能从那些宫里它可以看到得在这方面并不多的书里自己就能弄明白,实在是让康熙又吃了一惊。
“是。”
“他都教些什么?”
“听说前段时间一直在教阿拉伯数字。听说九阿哥这个月正在教他们二十以内的加、减法。听说李福的数学学的最快、最好。九阿哥正在单独教他背诵什么九九表。” 李德全的态度极其认真,这里面许多东西他只知道名词,所以他一丝不苟的生怕说错了。
“九九表?”康熙说到这里,情不自禁的笑了,他想起了当年他艰难的背诵九九表时候的情景。好一阵,他又说道:“才学了不过一个月,就背诵九九表了。嗯,看来这李福还有数学天分呢?”说到这里他的脑子转开了,半天却想不起李福是个什么样子。
这当然也怪不了他。虽说胤禟以前是和宜妃住在一起,但康熙之前对于胤禟并没有另眼相待,所以他身边服侍的人也都没有特意的安排人。从石阶上滚下来之后,康熙见胤禟的次数的确是多了。但李福虽然是服侍胤禟的太监,但一般在他跟前贴身服侍的都是两个宫女彩儿和湘琴以及小太监小安子。而且即便见到了康熙,李福不是跪在地上,就是弯着腰、低着头,康熙纵然看过他一、两面也不会对这个三十多岁的太监有什么太多的留意。
“天分?”李德全笑了:“皇上,这李福是不是有天分,奴才不知。不过,据说李福十六岁入宫之前,一直在一家米行里作学徒,据说那米行老板是他的一远方亲戚,所以就让他跟着账房学管帐。据他自己说,几年下来,字没认得几个,不过这帐倒还算的凑合。”
“原来是这样。”康熙也笑了。
雨下得越发大了。
就在此时,远远的就看见一人在雨中冒雨狂奔。
康熙皱了皱眉头,大内之内,怎么有人如此不顾体统。
倒是李德全的眼睛尖,高声说道:“皇上,是索相。”
“嗯?”康熙定睛看去,果然是索额图。
自从那日听了胤禟的话后,康熙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就算是要让,也要对方呈情才行,要不然还保不住一片好心喂了狗。俄人轻易得了土地之后,反而想要更多?那就失了初衷了。于是,他下令不同意俄方到边境地区谈判的所请,要求在京师谈判。那洛吉诺夫一开始倒是态度强硬,可是拖了五、六天之后,看到清朝这边没有任何松动,这才拿出了沙皇全权谈判代表戈洛文签署的授权书,说是委托洛吉诺夫全权代表他在京师进行谈判。
到了此时,康熙和一众大臣们的心就越发定了。看来俄国人也就是叫的凶。正如胤禟所说的,这俄国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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