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着,我这还是受优待了?”闲着也是闲着,陈乔山索性跟他聊了起来。
“那可不,真要是犯了事,往留置室一铐,一蹲一下午,就是铁人也成怂蛋了,哪像你似的,还好吃好喝的坐着。”
陈乔山想想还真有点庆幸,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啊。
“我说,你一个北大的学生,怎么跑新化来了?”小张叼着根烟,晃着二郎腿,很是悠闲。
陈乔山待了一上午,有个人陪着磨牙也不错,他便把来新化的目的说了一遍。
“你说的这些我不懂,不过新化城里搞打印的大老板的确不少。”
小张吐出个烟圈,有些不成形状,他有些不满意,便挥手搅散了,这才接着说道:“我们治安队的黄三,是槎溪镇过来的,跟洋溪挨着,他们那儿也有不少人出去搞打印,听说很多人都发了大财。”
“哦,是吗?”陈乔山来了兴趣,“槎溪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小张看他问起,便愈发起劲:“那边有个桐凤山,黄三带我们去过,不过实在没啥看头,不是林场就是竹林……”
絮絮叨叨好一阵,全不在点子上,陈乔山插言问道:“那些搞打印的人呢?”
小张两手一摊,“这我哪知道,那边镇子上盖了不少小别墅,特洋气那种,城里都少见,黄三说都是搞打印的在外边发了财,回乡盖的房。”
陈乔山摇了摇头,他有点着急,到这都一天多了,一点眉目都没有,还真是倒霉催的。
“听说你跑县政府打听本地富豪的消息,我说兄弟,胆子够大的,你找那些人干嘛?”小张很是不见外,聊了一阵子,就称兄道弟起来。
陈乔山道:“想跟他们套套近乎,了解下新化人搞打印的那些事。”
“这你就不懂了吧,老板们都在外头挣大钱,哪有时间待在新化这个破地方,你想见也见不着啊。”小张颇为得意,大学生又怎么样,不一样有犯傻的时候。
陈乔山笑了笑,也没多加解释。
“说来听听,你都想见谁,说不定我知道呢。”小张嘴上的香烟只剩一小截,他又深深吸了一口,这才把烟头掐灭。
陈乔山有些奇怪:“你认识搞打印的?”
小张有点心虚,他哪认识什么大老板啊,吹吹牛而已,不过面对质疑,他还是梗着脖子说道:“那可不一定,我打小就在新化城里混,说不定就认识呢。
好像是怕陈乔山不相信,他又补充道:“再说了,前边的户籍警小韩是我朋友,真要是找不到人,我可以让她帮你查。”
陈乔山一喜,这倒是个办法,便把几个人名说了一遍。
小张听了一遍没什么反应,都是些大老板,他哪里认识,到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瞎聊罢了,陈乔山没存什么指望,只是想着回头找户籍警打听下情况,临了,好像漏掉了易氏兄弟,他又补充道:“还有两个,易代育和易代兴兄弟。”
小张皱了皱眉,“等会儿,这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陈乔山一惊,新化复印最传奇的当属这两位,偏偏又是最神秘的,属于老辈人物,如今估计都六七十了,连饭馆老板都没听过,难不成这个靠捞偏门过活的治安员认识?
陈乔山又出言提醒道:“你仔细想想,这两人年纪都不小了,最起码六十往上。”
“我记起来了,你说的这个易代兴我见过,我们街道办隔壁看厕所的老头就叫这名,可他也不是什么大老板啊。”
陈乔山哭笑不得,易代兴好歹是新化复印行业的开山祖师爷,徒子徒孙一二十万,怎么会沦落到去看厕所,这不开玩笑吗。
“真没骗你,我记得真真的,老易就叫易代兴,腿有点瘸,就在车站那块看公厕,都好些年了。”
小张看他不相信,有点着急,“应该是2000年吧,好像是搞什么第五次人口普查,我那会儿刚从学校出来,街道办人手不足,就把我喊过去帮忙。”
“我记得很清楚,老易本名就叫易代兴,当时问起具体情况,他没老婆没孩子,是个孤老。”
“街道办的杨主任后来跟我们讲,老易以前常年在外边闯荡,因为弄假公章被判了十多年,回来以后,媳妇带着娃早跑了,音讯全无,老易的腿又落下残疾,后来好像是在县里的一个打字机厂看大门,再后来厂子倒了,又被安排到车站看厕所。”
陈乔山愣住了,他实在不愿意相信,新化文印业的祖师爷竟落到如此田地。
可小张的话又让他无可辩驳,走江湖,刻私章,坐牢,打字机修理厂,一个个线索都对上了。
陈乔山心里有些不得劲,他很想弄清楚,易代兴作为XH县最早的那一代手艺人,这些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