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冬梅亦在外头听着动静,但凡里头呼一声,便急忙招呼热汤热水。这一夜统没片刻清净,到了五更天上,众人才略合了合眼。
到了隔日清晨,冬梅正在外间炕上打盹,忽听一阵脚步声响,连忙睁眼。只见傅月明披着衣裳,趿的鞋,慌慌忙忙自里头出来,连声道:“快起来,去叫老爷,太太不好了!”
冬梅心里一紧,一骨碌便自炕上爬起,一面系小衫上的纽子,一面就问道:“姑娘怎么了?这等慌张,太太又怎么不好了?”傅月明登时嚷道:“太太病又重了!你这丫头还只顾在这儿问些什么,还不快去告与老爷!”
冬梅见她一张俏脸惨白,眼里还噙着泪花,料知不假,心里一惊一喜,连忙拿手压平了头发,扭身出门而去。傅月明见她去了,微微一笑,对宝珠道:“你同我进来。”便又进内室去了。
冬梅出了上房,先不出去,回身见并无人出来,院里又空无一人,便快步走至傅薇仙所居的小房门口,轻轻敲了敲窗棂。
兰芝在里头听见,打窗子里望了一眼,便向内说了一句:“是冬梅姐姐。”
傅薇仙并不肯出来,只问道:“你瞧瞧,外头有人么?”兰芝摇头道:“时候还早,并没人。”傅薇仙这才自屋里出来,问道:“什么事?你在那边,也不谨慎些,就这么慌着走来找我,也不怕叫人瞧见。”
冬梅笑道:“我有桩好消息要告与二姑娘呢。”说着,便凑上前来,低声说道:“太太,似是不成了。”
傅薇仙身子一震,连忙问道:“这消息可作准么?你可不要扯谎。”
冬梅说道:“我有多大的胆子,就敢拿这话来扯谎?昨儿晚上,太太整闹了一整晚不曾好生睡着,我在外头听着,到了后头竟又说起胡话来了。到了今儿一早,这天才亮,大姑娘就自里头披头散发的跑出来,说太太不好了。我留神看着,见大姑娘的神色惊慌,衣裳也不及穿,只是披着,连鞋也穿反了,这神态不似作伪,显然太太是真的又病起来了。太太的身子,是早叫顾大夫给淘漉空的了,又这几日又吃着赵婆婆的丸药,想必是差不多了。”
傅薇仙低头不语,心里盘算了一阵,方才说道:“不妥,这未必便是真的。怎么傅月明才将你叫回上房,太太就发起病来了?还是瞧瞧再说,别落了人家的圈套。你暂且回去,留神看着,瞧他们要怎样办。若是个局,他们必定自己露了马脚。如若不是,也不急于这一时。你先去罢,别叫人看出破绽来。”
冬梅闻说,也觉此言在理,忙笑道:“还是姑娘仔细,倒是我莽撞了。”傅薇仙冷笑道:“吃她的亏也多了,我算是怕了。没有把握的事,我是再不敢鲁莽行事的了。”
二人说了一阵,冬梅怕有人过来瞧见,连忙去了。
傅薇仙四下望了一眼,又回了屋内。
回至房中,她自在一张椅上坐了,心里兀自计较不已。兰芝递了皂过来,说道:“姑娘先洗脸罢。”说毕,又止不住问道:“姑娘想什么呢,这般出神。打从跟表少爷订了亲,姑娘再不似以往那般爱说笑了,倒沉闷起来。”
傅薇仙并不答话,接了皂过去,见竟是寻常皂荚做的,并不是用惯了的茉莉花肥皂,便问道:“怎么拿了这个与我,那茉莉花皂呢?”兰芝支支吾吾道:“那皂前儿用完了,管家媳妇说家里事儿多,不及去买,叫姑娘先凑合着使。”
原来,自从田姨娘被逐出门去,府里下人见傅薇仙失了势,便都大起胆子,时常克扣她屋里的用度。陈杏娘与傅月明又都撒手不管,傅沐槐是自来不问这内宅事务的,这些人便越发的肆意妄为起来。
傅薇仙听了这话,哪里猜不出这里头的缘由!先不说话,半日才冷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这起狗眼看人低的贱奴,待我得势时,必将今日的账一笔一笔的算回来!傅月明今日欺凌我多少,明日我必要加倍的奉还于她!”
兰芝听她言语甚是怨毒,又扯到大姑娘身上,并不敢接话,只是垂首立在一旁。
傅薇仙先去洗了脸,正拿手巾擦拭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事,便问道:“我叫你烧的东西,你都烧干净了?”
兰芝脸上一红,心里有些发虚,但素来畏惧这二姑娘心狠手毒,不敢实说,只是点头道:“都烧干净了。”傅薇仙又问道:“没人瞧见罢?”兰芝道:“我都在后园子里,假山石后头烧的,没人看见。就是纸灰,我也都掘土埋了。”
傅薇仙这点了点头,不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