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燕洵点了点头,“穆合氏太过跋扈,将他们捧得越高,就会摔得越惨,就如同三十年前的欧氏一样。”
楚乔叹了口气,突然觉得今日十分疲劳,太多的事情太多的人一日之间冲进局势之中,将本就扑朔迷离的关系弄得更加复杂。她揉了揉太阳穴,说道:“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刚要站起身来离去,燕洵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阿楚,刚刚那个叫土达的在后面偷袭你,你为什么不躲,以你的警觉,不可能没发觉的。”
楚乔回过头来,很是自然地说道:“因为你在后面啊。”
外面的风有些大,吹在帐篷之上,丝丝凉气透过帐篷刮了进来。燕洵微微一愣,可是很快,他的嘴角就轻轻牵起,由衷地一笑,说道:“是啊,我真笨。”
“我走了啊。”
帘子一掀,女孩子的身影就消失在帐篷里。
燕洵嘴角轻勾,表情很是温暖,一颗坚冰般的心,慢慢地融化开了一个缺口,有温暖潮湿的风柔和地吹了进来。
因为他在后面,所以就放心地将最危险的脊背空出来不做任何防备。
他们始终是对方最值得相信的人,就像小时候一样,他只可以在她面前闭上眼睛,而她也只能够在他面前安然沉睡。
星月无光,夜色漫长,年轻的燕北世子微微仰起头来,“阿楚,感激你,让我仍旧有一个人可以相信。”
营帐里一片温暖,楚乔洗了个澡,感觉很累。她靠在软榻上,想要闭上眼睛,却在闭眼的一瞬间,看到了那柄放在床头的宝剑。
她坐起身来,轻轻地抽出剑身,青色的剑芒在灯火下有着流水般的光华,暗红色的剑纹像是诡异的鲜血,轻轻地闪动着。
七年了,她想过他们会再见面,只是没想到,竟会以这样的方式。
她知道,诸葛玥也一定看到了她脖颈上的伤,他们似乎一直是这样,对立,剑拔弩张,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命中注定的敌人。
孩子的惨叫声似乎又回荡在耳边,那断裂的手臂、渗血的麻袋、清冷的亭湖,像是一部电影一般,缓缓地在她眼前划动。那块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于黑夜中飘散着香气的红烧肉像是一支利箭,狠狠地扎在她的心头。
“月儿,你相信五哥吗?我会保护你的啊!”
酸楚的气息再一次回荡在胸腔之中,她眼神锐利,耳边再一次响起了那****夜夜回荡在梦魇之中的声音,小八在九崴街的囚车里那声临死前的悲呼整整盘踞了她七年的噩梦。
“月儿姐!救救我,救救我!”
遍地积血,血肉模糊,被凌迟而死的孩子面目全非,那个梦魇般的夜晚,她偷偷逃出盛金宫来到菜市口,和恶狗一同争抢那些破碎的尸首,却找不到哪里是孩子的头颅,哪里是孩子的手脚。她甚至没有能力将孩子的尸体安葬,只能让那些血肉通通沉到赤水湖中,染红那一汪沾满了贵族胭脂酒肉之气的湖水。
“小八,你就躺在这里看着,等着我给你报仇。”
那一天,眼泪已经干涸,只有熊熊的仇恨在心底狰狞盘踞,孩子拳头紧握,像是狰狞的小兽,紧紧地咬住下唇。
一晃,七年已过。
诸葛玥,你终于回来了。
黑暗之中,有少女低沉的呼吸缓缓响起。
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很久。
天边星子寥落,那是燕北的风,带着肃杀的血腥之气,顺着西蒙大地的轮廓,远远地吹了过来。
白苍历第七百七十三年,初春,红川高原正值隆冬,天降暴雪,一片苍茫。由夏唐边境通往真煌的驰道被大雪阻断,商旅不通,京城物价飞涨,大批商贾囤积居奇,借机抬高油米茶盐等必需品价格,居民抢购米粮,帝都秩序大乱。
三月初六,盛金宫传召穆合氏嫡系子孙穆合西云,大加痛斥,罢去穆合西云帝都府尹的职位,改由皇三子赵齐执掌。这,是帝国三百年历史以来,赵氏子孙第一次掌管帝都府尹衙门,由此以后,真煌帝都的三军护卫之责,就完全掌握在皇族的手里了。
赵齐上位之后,立刻接手了绿营兵马,重新整合换血。赵齐生母舒贵妃,乃魏阀家主魏光的一母胞妹,是以赵齐的各项政令,均得到了魏阀将领们的热烈拥护。不消三日,帝都城防焕然一新。三月初十,赵齐带着绿营兵马开赴真煌城外,亲自修整京城驰道,一时间,被帝都百姓传为佳话。
此时,城外的风雪旷野之上,一骑快马突然顶风冒雪地飞驰而来。前方一片茫茫,荒无人烟,天地都是苍白一片,让人不辨东南西北。
只隔了一个坡,另一片苍茫的雪地上,乌道崖半眯着眼睛,头戴青色风帽,长长的眉毛上缀着白霜,脸被冻得发白,双目却炯炯有神地盯着前方,面色沉静,看不出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