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时,我把新的花名册拿给他看,他认真地翻了翻,然后拍拍我的肩,赞赏地说:“我真是没有看错你啊!”
虽然办公室开着空调,我还是感觉到,搭在我肩头的那只手粘乎乎的,好久都没有放开,我装作无意识地侧了下肩膀,那只手只好拿了下来,尴尬地停在半空中。然后手的主人“嘿嘿”地干笑了两声,便重又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罢工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谁知这口气还没松完,就接到杜丰收的电话:“杨主管,哈尔滨那批学生来了。”
我赶忙问:“多少人?”
他答:“两百多个。”
如果公司还是当初的白班制,那么现在没有炒掉老工人,这批新工人还真不好安置。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不但分成三班倒,又刚接了一个大订单,所以,将这两百名工人安排到车间里,根本不成问题。再说现在民工荒,能招到人,就己经谢天谢地了。
只是,当我和黄志强匆匆赶到大门口时,看到那帮十五六岁的孩子,竟然都是打“的”过来的。只见厂门口浩浩荡荡停着五十多辆“的士”,十分壮观。望着这批学生还没发育完全的单薄身材,我立刻就愣住了。
看了他们的身份证,最大的十七岁,最小的只有十三岁。一问才知道,他们都是小学毕业后就花钱上了所谓的中专,有的直接连小学都没上完。这两百人就是那家中专的二年级学生,有的学美工,有的学模具设计。
领头的是一个个子最高的男生,叫张远方。别看他身高一米八五,却只有十七岁,还处于变声期呢。
我问他:“你们带队的老师呢?”
张远方扫了扫身后的师弟师妹们,非常得意地说:“火车刚停在东莞东站,带我们来的贾老师就接了一个电话,说他母亲病故,他立刻就乘飞机回去了。他还给了我一千块钱,让我把同学们带到厂里来呢,说是己经跟厂里的赵副总打过电话了。”
我不由怀疑起来:“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全党还是立刻拔通了赵新华的电话。果然不出所料,电话关机了。
我马上意识到,赵新华是有意在回避这件事。
这时,张远方身后一个身材微胖的女孩怯怯地说:“我想起来了,还没上火车时,我正好跟在贾老师身后,我听到他打电话在订飞机票呢?”
张远方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可不许胡说,我记得贾老师听说他母亲病故,当时还哭了呢。”
另一个叫胡秀秀的女孩也小声说:“她没胡说,我也听到了!”
几个身材高大的男生便沉不住气了,张远方立刻拔打了贾老师的电话,但是,怎么也打不通。
我苦笑了声说:“别打了,没用的,人家早就预谋好了,怕进厂后被你们揍。现在,还是跟我进厂办入职手续吧。”
学生们听了这话,不由面面相觑,但还是跟在了我和身后。
没想到,看了《入职申请表》,他们又不高兴了,纷纷嚷道:“我们中专总共是三年,在学校上了一年,最后两年是来实习的。我们学的是设计专业,怎么能填《作业员入职申请表》呢?”
我彻底晕了,耐心解释道:“当初公司招你们,就是以普通作业员的名义招收的。我们公司暂时也不招美工和模具设计。再说,就算是招,以你们的学历和资历,也不合适啊。”
学生们却还在吵吵嚷嚷,他们吵嚷的中心就是,他们是学生,是有专业技能的的,是来实习做办公室设计师的,而不是来流水线当工人的。
望着他们稚气的脸上满是不被重视的愤怒,我真是哭笑不得,只好耐心向他们一遍遍解释着。
一个叫顾寒的男生嗡声嗡气地说:“是不是,我们被学校骗了?”
我赶紧问:“学校当时是怎么和你们说的?”
顾寒道:“我们校长在会上说,东莞的厂房又大又漂亮,遍地是金子,只要好好干,很快就会转成正式工。只要做了正式工,就有可以成为优秀的设计师,以后就会象公务员一样,拿大把大把的工资,一辈子生活就有保障了。我们每个人都交了三千六百块钱,才得到这次实习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