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有一老妇坐地嚎哭,边哭边诉,边骂边撞,其声嘶哑,其情凄惨,其泪如瀑,痛不欲生。经打听,蘧远获悉这是楚军夜闯民宅,抢新婚女子供囊瓦淫乐,不由得气炸了心肺,急忙登上了一个土堆高台,居高临下地大喝一声:“楚军将士不得无礼!”这苍老的喊声深夜里显得特别响亮,格外沉重,在场的人全都被镇住了,夜空中,一弯残月在颤抖,稀疏的星斗明灭不定。做贼心虚,楚军将士隐约中瞥见高台上蘧远那铁塔般的高大形象和阴沉的面庞,一个个不寒而栗,为首的校尉胆战心惊地问道:“令尹怪罪下来,我们如何担当得起呀……”
“天塌下来由我承托,与尔等无干,快将这女子放了!”蘧远雷鸣般地吼道。
楚军将士不敢违抗蘧远的命令,放弃了紧拽乱拖着的女子,灰溜溜地离去了。蘧远忙走下高台,向遭劫的百姓赔礼道歉,略作解释。虎口余生的可怜女子扑通跪倒,磕头致破,其父母亦跪倒在地,谢恩不止。
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了,这一夜蘧远睡得既安稳,又香甜。然而,囊瓦却一夜不曾上床。
囊瓦身边有数十名女色,有从郢都带来的,有沿途劫掠的,但他是个喜新厌旧的色鬼,时间一长,玩得厌腻了,便很想换换口味。近几天前进在豫章山区,深山出俊鸟,他很想尝尝山野美味,哪怕酸得流口水,辣得伸舌头,刺激性越强烈越好。昨天来到这山前庄,囊瓦一直心烦意乱。他早已嗜酒成性,晚餐却滴酒未沾,饭也用得极少,不时地向身边的人发脾气,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亦不知这是从何处来的风和雨,只好倍加小心,以免招惹是非。申牌过后,忽得心腹密报,该村今日正有女嫁男娶,那女子长得十分美貌,可令铁石动心。囊瓦闻报,眉飞色舞,满脸阴云一扫而光,急令前去抢劫。鹰犬离去,囊瓦一边盥洗装束,整衣正冠,一边命侍姬铺床放被,待抢来村姑,马上入帐就寝……鹰犬们迟迟不归,急得囊瓦坐立不安,他像春天里一头发情的公狗,急得团团乱转,门里走到门外,门外又走到门里。时近午夜,前去抢人的爪牙方败兴而归,一个个像经霜的枯草,耳断头低。囊瓦见鹰犬们赤手空拳,并无猎物,怒火万丈,眼珠子都烧得赤红,像两只烂柿子。他不顾自己的身份与尊严,扑上前去,抓住为首校尉的前胸,搡来搡去,弄得东倒西歪,站立不稳,吓得浑身颤若筛糠,哪里还能回答他提出的“为什么”。是一位胆壮的兵丁叙说了原委,囊瓦听后,怒火中烧,急命斩校尉之首喂狗,其余统统收监,以待发落。他欲命人即刻将老不死的蘧远捉来,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可是话到喉头,却又强咽了下去,因为三朝元老的少司马蘧远毕竟不同于一般将领,他不敢贸然行事。每当这种时候,囊瓦便悻悻愤愤,恨自己虽在万人之上,却在一人之下,这个人泰山似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倘使上边没有这个人,抑或自己就是这个人,那么便可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了,有谁不服,有谁持疑义,有谁胆敢反对,立即处死,勿需像现在这样顾虑重重,痛苦熬煎了。想到这至高无上的权力,囊瓦对昭王仰手是天,覆手为地,张嘴是法,闭口为律的金口玉牙垂涎三尺,他面前闪现着那体现至高无上权力的一场场,一幕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