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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浪蕊浮花尽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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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灵、送入往生,一曲吹出,就再无转圜余地。何昱凝视着他,嘴唇勾起如刀的弧度:“有意思,陆公子也要动手吗?”

    他用嫌弃遥指云袖心口,眼神在女子流仙裙袖摆下露出的一截玉环上定了片刻,冷冷道:“我猜你不知道,撷霜君现在如何了。”

    陆栖淮面色陡变,手微微一颤,玉笛的一端清脆地磕在贝齿上,他负着手,心往下沉——不错,先前朝微和幽草独自留在玄光寺里的,他没想到何昱会亲自来到夔川,所以不曾留下陪同朝微。何昱能出现在这里,必然已经是先去过玄光寺了,那朝微……

    所谓关心则乱,暴雨冲刷了他眉眼间的沉静,整个人都略微躁动不安起来。在他身后,紫袍弟子和凝碧楼的人混战在一起,黎灼和子珂斗得旗鼓相当,朱倚湄提剑旁观,与这一方诸人无声对峙。陆栖淮几乎是片刻间就笃定了主意,他若执意离去,这里没有人能拦得住,一定要去看看朝微现在到底怎么了。

    何昱将他瞬息万变的神态尽收眼底,试探着想要弄清楚陆、云二人扑朔迷离的关系:“雪鸿组织的人抓走了撷霜君,你要是现在追过去,那还来得及。”他扬起下颌,对着云袖的方向,其中的意味很明显:“你要是留下来,或许与我不分伯仲,或许略胜我一筹,还能救下云宗主的性命。”

    “你要是离去——”他刻意拉长了语调,同时不动声色地抬手扶了扶倾在身侧、陷入昏迷的林青释,眼神从场中众人扫过,所有人都自顾不暇,而朱倚湄也即将陷入苦战,此间缄默对峙的,就只有他和对面两人。

    他道:“你要是离去,云宗主的性命,或许就要葬送在这里了。”

    何昱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去看对面人错愕的眼光,只是折了一角衣袂覆在林青释额前,仿佛想要为他遮住兜头浇下的冷雨。在这样艰险至极的时刻,却是他挫骨换血重生以来,离林青释最近的时候了,他只觉得对方紧挨着自己的半个身子烫得惊人,灼热得仿佛就要燃烧起来,让他悚然惊动。

    云袖洞彻出凝碧楼主从未在旁人面前显露过的柔和神色,她猜得没错,林青释于何昱,确实是不一样的,可是如今验证了这个猜想,她却没有什么法子。而陆栖淮……陆栖淮遭她三番五次追杀,早已势同水火,如今虽然还力持平静地站在这里,想来内心已经对她深恶痛绝。

    ——她知道得很清楚,因为她和陆栖淮是同样的人,他们最厌恶憎恨的就是背叛,尤其是曾倾心以对、相交甚深的人。

    可是,她和陆栖淮毕竟不是完全一样的人——那是她第一次为之流泪的人,所以她拼了命也要守住,就算对方完全不知晓。他怎么会知道呢?就此留一个孤绝转身的背影也甚好。

    听闻何昱的话,陆栖淮双眉一挑,陷入沉思,他原本立誓再也不管云袖死活,但如今看她脸色苍白、鬓边簪花盈盈、整个人娇弱不胜的模样,又觉得心生怜悯。虽然并不会动摇心绪,但仍旧忍不住要对何昱说几句,他算得很好,将云袖的身份告诉何昱,何昱身为凝碧楼主,绝不会自毁长城,杀死麾下仅有的三位玄衣杀手之一。

    于是,陆栖淮如是说:“你不能杀她,她是玄衣杀手,接下了杀我的扑蝶令。”

    何昱眸光闪动,压抑住万分诧异的神色,垂首沉思。他设想过无数种玄衣杀手的身份,也曾想过对方是某一位成名已久的人物,却始终没联想到云袖身上。云袖已经背负了郴河云氏的势力和责任,为什么还要涉足凝碧楼的势力纠葛当中?她是怎么想的,有什么目的?

    转念间,何昱飞速地探手抓住云袖,以疾如雷电的手法卸开她手腕,咔的一声脱臼,陆栖淮眉头微不可察地往上一提,似乎想要动手,但生生地按捺住了。何昱制住云袖,睥睨着她,将她由上至下地打量一遍,收起了颇为意外的神色,回眸的目光又在陆栖淮身上打了个转:“好,可真是好!”

    他这几字说的凛凛生威,叫人不寒而栗,陆栖淮不明所以,云袖却隐约往最可怕的方面去想,莫非凝碧楼主一眼就洞彻了自己的真实意图吗?关于玄衣杀手刺杀的任务,还有那些不能言说的心事。

    何昱将林青释一把推给子珂,冷喝:“带着他走,别站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子珂虽然意识到场中气氛剑拔弩张,但他心里向来将林青释放在第一位,看见谷主昏迷早就心忧如焚,这时懵懵懂懂地应了,拔身飞旋离去。朱倚湄惊鸿般地平地旋起,趁他带着人在半空中无以为继,唰唰唰便是三剑齐出,要迫得他手忙脚乱、无以为继。

    何昱动了动手指,激射出劲气点在子珂手腕的蚕丝上,看起来居然像是在帮朱倚湄的——其实他只是帮子珂撤走,不要恋战,退得更远一些,那个无声无息而来的人已经站在了朱倚湄身后,将要施与雷霆一击了。

    “有劳。”凝碧楼主居然倒转剑柄,行了半礼,同时并没有放松对云袖的钳制。

    在后背迫来的轻微劲风的席卷下,朱倚湄迫不得已撤剑后跃,子珂趁机掠出去,几个起落间带着林青释消失不见。此时雨已经转小,朱倚湄转身招架来人的攻势,对方招式如同行云流水,并不凌厉,但绵长而棘手。等她终于有余裕看清楚来人面目的时候,因为惊愕仿佛脸都裂开了:“是你!你不是死了吗?!”

    那个人襟袖飘飘地站在原地,黑袍、红衫、白发,衣摆鼓荡得很高,仿佛揽着满怀长风。他的肤色因为常年不见阳光,是一种虚弱的白色,整个人也带着一种文气。闻言,他微微放缓了手,抿着唇,竭力组织语言,解释给这位曾有一面之缘的叛逆者听:“我没死,我就是那第三个玄衣杀手。”

    朱倚湄倒抽一口冷气,旋即冷笑,再度提剑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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