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交情,我的事情她不会不管的。这里距弗雷尔卓德万里之遥,明早我会帮你写一封信,准备一些钱,你拿着信去灵幻森林,找到众星之神索拉卡,她会派人送你去弗雷尔卓德。”
“另外……”汉娜接着说道:“我能拜托你一件事么?”
“当然可以。”池染重重的点头:“是什么?”
“今后如果有机会,替我去看看我父亲吧,他就葬在德玛西亚,劳伦特家族的墓园。”
又是交代后事一般的语气,池染一时间竟然无法回答,他只能这么,点了点头。
算是默认汉娜命不久矣这个事实了么?
得到池染肯定的答复,汉娜笑了笑,这算是今天整整一天来最开怀的一笑,笑得如此轻松。
“我倦了,睡吧。”
池染还想说什么,却被汉娜挥手打断:“有什么明天再说吧,现在啊,睡觉。”
靠着窗扉的汉娜缓缓滑下,慵懒的侧卧在木榻之上,她蜷起双腿,在木榻的那一头给池染留了一个空位。
她拉过被褥的一角,沉沉睡去。
也许她睡着了,也许她没有睡着。
池染凝视着木榻那一头睡得想个小女孩儿一般的女人,那人起伏平缓,呼吸均匀,如果不曾亲耳听见,你绝对不会相信这样的一个人竟然就要离开这个世界。
桌上的坛子里还有不少酒,池染抱过坛子。
八岁孩童的一双手臂抱着这么一个坛子还很吃力,他张大嘴,任由那坛火热的液体从自己的喉咙奔流而下。
原来有的时候,人活着竟然会感到如此无力。
就如我此刻听完这个故事之后心里千头万绪,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放下坛子,倒头睡下。
窗外的普雷希典一片祥和,微风飒飒的荡了进来。
已是午夜,距离天明不早了,可长夜依然漫漫。
池染的眼睛闭上了,然后又睁开,再一次闭上,接着又睁开。
他睡不着,怎么也睡不着。
就是前世那些以虐心为乐的苦情剧编剧,也编不出这样的苦情故事吧?
能编出这种烂俗故事来虐待读者的作者,恐怕不是白痴就是变态吧。
一开始,陈多来以为这个故事是个悲剧,到后来,池染以为这个故事是个惨剧,等全都听完之后,池染又觉得,这个故事,很可怕。
故事有三个主角,亚德里恩很可怕,里托很可怕,就连汉娜,也有那么一点儿可怕。
如果这个故事的主角是一群普通人,恐怕怎么也不会到今天这种地步,可偏偏这个故事发生在这样的三个人身上。
三个天之骄子身上。
说得好听一点,是矜持毁了一切,说得难听一点,是内心的骄傲毁了一切。
恐怕有很多人觉得很操蛋,这个故事的前半部分,还可称作是不可抗力的原因,但后半部分,似乎都是汉娜和里托自己的原因。
他们都选择了沉默,选择了把所有事情统统咽在肚子里,他们的不作为,他们的任其发展造成了所有的一切。
如果当初汉娜狠下决心,早早做出选择,不管这个选择是偏向哪一边,都不会是今天这样吧?
如果当初里托强硬一些,把事情都摊开来说,把所有的责任全都揽上,或是把所有的责任全都推开,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吧?
可是没有如果。
池染转念一想,全都明白了。
这样独特的事情发生在这样的两个人身上,必定会有这样的结局。
他们无法承担,却也无法放下。
司马相如和卓文君放弃一切在一起了,然而结局呢?
人性就是这样。
人是有感情的,有灵魂的,是群居的动物,所以人的一切社会活动都必须建立在‘社会’的基础上。
这叫纲常。
违反纲常的人,不再是人。
池染唯一想不通的是,为何当一切都尘埃落定,一切都再无阻拦之后。
汉娜抛开所有,独力抗下所有,却得到了里托这样的答复。
如果换做是自己,有一个女人为自己做到这一步,恐怕再难,也会咬牙把她拥入怀抱吧。
一代剑圣里托,他的心肠怎么就如此之硬呢?
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在这个一切都还未开始的瓦洛兰世界,八岁的池染,躺在一张木榻上,想着一个恐怕就是他想明白了也无法理解的问题。
他,当然是想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