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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迷惑不解,一声咳嗽,问道:“燕兄,刚才白光一闪,到底怎么回事?”
燕赤霞道:“宁兄,你我交情非浅,不能再隐瞒下去。我乃剑客,适才妖魔侵犯,被我飞剑所伤,如果不是窗户替她挡了一下,老妖魔当场就死了,眼下虽给她逃得xìng命,但也伤得不轻。”
宁采臣道:“你刚才藏的是什么宝贝?”
燕赤霞道:“是飞剑。我闻过了,上面留有妖魔气息。”
“可以给我一看吗?”
“自然可以。”说着慷慨取出飞剑,递给宁采臣把玩,只见剑刃上荧荧发光,确实是件难得的神兵利器。
天亮后,宁采臣去屋外查探,只见窗户上血迹未干,出寺往北,放眼处全是一座座孤坟,坟墓丛中果然有一颗白杨树,树上一个乌鸦老窝,自然是小倩埋骨之所。
宁采臣挖出小倩尸骨,用衣衫包好,跟燕赤霞告辞,准备回归老家。燕赤霞为他饯行,解下一个破皮囊相赠,说道:“这是剑袋,好好珍藏,可以驱邪避鬼。”
宁采臣想跟他学习剑术,燕赤霞道:“公子信义刚直,虽然适合学剑,但你命中注定富贵显赫,与我不是同道中人。”
宁采臣也是随口说说,寒暄一阵,便即乘船离去。
回到家中,将聂小倩尸骨葬在书斋附近,祝词祷告“姑娘魂魄飘荡,孤苦无依,特地将你葬在书房旁边,从此你我永为邻居,悲乐共享,盼你以后不再受恶鬼欺凌。请你喝一杯水酒,虽然酒劣不够芬芳,也是一番心意,勿要嫌弃。”
祷告完毕,正要回去,忽听得身后有人说话“公子等一等,我跟你一起走。”
宁采臣回头一看,原来是聂小倩。小倩神sè间十分欢喜,致谢道:“公子言而有信,小倩十死不足以报答。请带我一起回家,拜见婆婆,从今往后,小倩愿给公子为奴为婢,侍奉一生。”
宁采臣细细打量,只见她肌肤流霞,笋足纤纤,容貌艳丽无俦,心中已有几分乐意。两人来到书斋,宁采臣嘱咐小倩稍坐片刻,自己先进屋禀报母亲,母亲闻言十分愕然。其时宁采臣妻子久病在床,母亲告诫他不要走漏风声,免得吓坏妻子。话刚说完,小倩已经翩然而入,拜伏地上。
宁采臣介绍道:“这就是小倩。”母亲惊恐不能言语。
小倩道:“女儿飘然一身,远离父母兄弟,多蒙公子照顾,恩泽深厚,如不嫌弃,小倩愿意嫁给公子作妾,借以报答恩情。”
母亲见她绰约可爱,胆子大了些,说道:“小娘子肯委身下嫁我儿,老婆子喜不自禁。但我只有这么一名儿子,将来还要延续香火,实不敢娶鬼魂为妻。”
小倩道“女儿确实没有二心,我乃九泉之人,既然不能得到母亲信任,请让我拜公子为兄,认老太太为母,朝夕侍奉,如何?”
母亲见她一番诚意,点了点头,算是答允。小倩想拜见嫂子,母亲以生病为辞,没有同意。小倩也不强求,自去厨房准备饭菜,穿廊过室,里里外外忙碌,跟老住客一般家务娴熟。
天黑了,母亲害怕小倩,让她回去睡觉,不给她准备床褥。小倩知道母亲用意,马上就走。路过宁采臣书房,想进去又不敢,不住在门外徘徊,宁采臣忙招呼她进屋,小倩摇头道:“屋中有剑气,我不敢进去。”
宁采臣会意,知道是皮囊作怪,忙取下挂在别处,小倩这才敢进屋,靠近烛光坐下,一言不发,过了好长时间才问“大哥,你夜里读书吗?我小时候读过《楞严经》,如今大半都忘记了。求你给我一卷,长夜漫漫,正好向兄长请教佛学。”
宁采臣答应了,小倩便坐着慢慢翻阅经书,一直看到二更天,也不说走。宁采臣催她离去,小倩凄然道:“我一个弱女子,深更半夜露宿坟地,心里害怕。”
宁采臣知道她意思,说道:“我也很想挽留你,不过书房中没有床铺,咱们又是兄妹,理应避嫌,不能同睡一屋。”
小倩见他态度坚决,叹了口气,这才依依不舍辞别。宁采臣暗暗可怜她,想单独替她准备一间房间留宿,又怕母亲不高兴。
往后的rì子,小倩每天早晨都来给母亲请安,白rìcāo持家务,傍晚则去书房陪宁采臣读书,一直坐到宁采臣熄灯睡觉,才凄然离去。
当初,由于宁采臣妻子生病,家务活都由老母亲一手包办,非常辛苦,自小倩来了,主动忙里忙外,母亲生活变得十分安逸,对小倩自然感激,待她一天比一天亲热,渐渐忘了她是鬼。晚上也不再赶她走,留她与自己同睡。
小倩刚来时,不吃食物不喝水,半年后沾染人气,才慢慢喝点稀饭,宁采臣与母亲都很疼她,外人问起来历,都替她隐瞒,从不说她是鬼。
没多久,宁妻死去,母亲私下里想续娶小倩为妻,但又担心人鬼同居,对儿子健康不利。小倩爱慕宁采臣已久,趁机说道:“女儿在这里住了一年多,母亲应该知道我为人。女儿没有别的意思,大哥为人光明磊落,我只想与他长相厮守,望母亲成全。”
母亲知道小倩没有恶意,只是怕她不能生儿育女,小倩道:“子女是上苍赐予的,大哥命中注定有福,会有三个光宗耀祖的儿子,不会因为我是鬼妻而没有后代。”
母亲信了她的话,跟儿子商议此事,宁采臣也很高兴,于是摆下酒宴,请了许多亲戚朋友。
婚礼那天,有人提出要见见新娘子,小倩穿着凤冠霞帔,坦然出来见客。众客人目瞪口呆,不仅没有怀疑小倩是鬼,反而都称赞她是仙女下凡,纷纷献上贺礼,争着与新娘子结交。
小倩善画兰花梅花,画了许多画卷送给宾客,许多人得了画卷,都是受宠若惊,回去后当传家宝一样代代珍藏。
这一天小倩趴在窗口发呆,怅然若失,忽然问道:“皮囊放在哪里?”
宁采臣道:“因为你害怕,所以放在别屋。”
“我接受活人气息已久,不再害怕了,应该拿回来挂在床头。”
“怎么回事?”
“这三天来,我心中恐惧不安,想是金华那只妖怪恨我叛变,早晚会上门寻仇。”
宁采臣担心妻子安危,赶紧将皮囊取回,小倩反复审视,说道:“这是剑仙装人头用的,破旧到如此程度,不知杀了多少xìng命。我今天看到它,仍然感觉不寒而栗。”说着将皮囊悬挂床头。
第二天,小倩吩咐相公将皮囊挂在门上,到了夜晚,夫妻二人对烛而坐,忽然间一声怪响,不知什么物体像飞鸟一样降落庭院,小倩惊慌不已,忙躲入帷幕后面。宁采臣强自镇定,凝神观看,只见屋外一只夜叉恶鬼,电目血舌,面目狰狞,两只利爪屈伸探缩,想要破门而入,又有些畏惧踟蹰,逡巡良久,忽然一声大叫,一把抓住皮囊,用力往两边撕扯,就在此时,皮囊内格地一声响,迅速膨胀,眨眼大如竹筐,从里面钻出一只鬼怪,突出上半个身子,双手紧紧拽住夜叉,塞进了皮囊中,接着四周寂静无声,皮囊由大变小,恢复原样。
小倩从帷幕后走出,笑道:“安然无恙了。”打开皮囊观察,夜叉已然毙命,尸体化作数斗清水。
几年后,宁采臣考中进士,小倩替他生了两个儿子,后来又纳一名小妾,小妾亦生下一子,三个孩子长大后都做了官,名声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