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二十一章謙退之道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他想從根本上改革國家的吏治。朝廷官吏皆來自科舉,但是科舉制度業已廢弛。他有四五次身為主考官,都特別留心為國家選拔真才,有時把別的考官所棄而不取的考卷又找回重閱錄取。有一次,考生在御林軍例行監視之下進行考試,御林軍的傲慢粗野,真使他吃驚。軍士對考生呼喊,如對一群新兵。有幾個考生被發現挾帶作弊而驅出大殿,警衛軍士大聲喊叫,聲勢逼人。當時混亂不堪,軍士之恢復秩序,猶如平定暴亂。軍士的蠻橫無禮,是對士子斯文的侮辱。蘇東坡立刻連上二表,將兩個軍士斥退。

    當時最使朝廷感到困擾的,其實在中國歷史上歷代皆然,就是冗吏充斥。讀書人太多,而朝廷可給的官位太少。這是中國多年的積弊,人竟認為一個優秀的讀書人必然要"學而優則仕"。這個想法如果現在還不改,全國教育普及則國家將亡。我們有多少官位供給四萬萬五千萬人呢?倘若考試制度認真執行,而選人唯才,則合格的考生必然為數有限,而選取的人才的素質也會提高。但是在蘇東坡時代,引用親族之風已經盛行。有好多外省來京的考生,由朋友親戚的推薦,不用在京參加考試,便可以獲得官職。每次考試若選三四百人,總有八九百人不經過考試的。禮部就可以推薦免試生二三百人,其他還有由兵部和皇家關係推薦的。在春季祭天大典之時,很多讀書人由皇上特恩免考,蘇東坡說:"一官之閾,率四五人守之。爭奪紛壇,廉恥喪盡。中才小官,閾遠食貧,到官之后,求取魚利!靡所不為,而民病矣。"他又說:"臣等夥見恩榜得官之人,布在州縣,例皆垂老,別無進望,惟務黯貨以為歸計。貪冒不職,十人而九。朝廷所放恩榜,幾千人矣,何曾見一人能自奮勵,有聞于時。而殘民敗官者,不可勝數。所至州縣,舉罹其害。乃即位之初,有此過舉,謂之恩澤,非臣所識也。"蘇東坡提議廢除此等免試辦法,嚴格限制高官巨卿之子女親戚,以及皇家所推薦之人。蘇東坡認為自己有責任把官吏之怠惰低能蒙混朝廷的情形,奏知太后。為這種情形,他向太后密奏多次。在幾件大事的表章后,他又附有再啟,請太后閱后自己保存,勿轉交與中書省。

    比如說,西北番族人寇,幾乎有中國農民一萬人慘遭屠殺,當地駐軍官長企圖隱瞞朝廷。甚至消息傳至京師之時,朝廷派一專使前往當地調查。此一專使,本著中國由來已久的"官官相護"的積習,向朝廷報告只有十個農民被殺。而特使更把災情大事化小,先為當地駐軍首長請求赦罪,然后再緩緩進行調查。兩年之后,竟而毫無動靜。被殺的村民,朝廷應予撫恤,結果也一無所得。在蘇東坡上皇太后表中,他指出如此忽視民情,勢難收攬民心。

    "官官相護"之惡習必終致"官民對立"。另外,還有廣東守將童政的案件。童政剿平盜匪無功,竟爾在收復的城市裏屠殺數千百姓。但是別的同僚對朝廷的報告中竟說他保衛城池有功,把他說成平賊的英雄。還有溫果殺害百姓十九人,僅僅記一小過,便算了事。另外有一個小軍官,打算報稱殺賊立功,竟闖入民家,在青天白日之下殺害婦女五六人,帶著砍下的人頭回去,說是斬殺賊匪的人頭。這件事實在慘無人道,遮掩不了,在朝廷派人調查時,那個軍官辯稱,在交戰之時,他不能看清是男是女,因而誤殺。這些都是當時的虐政。蘇東坡對這些事,實在不能默爾而息。

    最重要的案子,惹得眾怨沸騰的,就是周撞一案。對這件案子,蘇東坡實在無法克制自己了。王安石的餘黨暫時失勢,現在都在偏遠的外地為官,竟想捲土重來。那些魁首如呂惠卿、李定、蔡確等人已遭罷黜,但是他們的好多朋友還都在京為官。為了試探朝廷對他們的態度,他們找了一個默默無名的書院教師周穗試上一表,表中提請將王安石的靈牌安置在太廟中神宗皇帝的神牌之下,好能共用祭祖。如果太后准其所請,那些陰謀小人就可以看做是個分明的信號,他們又可以出來公開活動了。蘇東坡看出他們如此試探的企圖,立即對這些唯功名利祿是求的投機分子大施撻伐。他舉出他們十六個人的名字,責駡他們是"機虱"、"蠅蛆"、"佞奸小人"、"國之巨蠢"。這一次他對王安石不再婉轉其詞,而幾乎公然以詐偽騙子稱之。他向皇太后說,如果富弼、韓琦、司馬光有一人尚在,這些鼠輩決不敢露面。他說,如果對這些陰謀小人不予以當頭棒喝,則"惠卿、蔡確之流何憂不用!青苗市易等法何愁不復哉!"據他自己觀察,他深信此種情形必會出現。實際上,他已萌去朝之志,他說君子如膨鳳,難求而不易留養;小人則"易進如蛆蠅,腥膻所在,瞬息千萬。"其理至明,人若不願與蠅蛆為伍,只有遠避。

    在兩年之中,蘇東坡以其強烈的名士本色,坦直無畏的言論,得罪了很多人,其中包括朔黨、洛黨的人物。當然他也成了王安石餘黨的眼中釘、肉中刺!蘇東坡不去,此等人不能再起。

    看一看那些彈劾表章,倒也有趣。大概最為有趣的是蘇東坡起草任用呂大防的聖旨。呂大防為王安石的政敵,此次也是受命擔任要職。聖旨上讚美呂大防勇于任事,屹立不移,又說在王安石時百姓飽受壓迫,人心消沉,王即去位,"民亦勞止,匯可小休。"這句話是引自詩經,人人可用,但系諷刺暴君之作。禦史看到,眼睛亮起來,說蘇東坡將神宗比周厲王,意在譭謗。禦史們氣得股戰心摧,他們忠愛的先王竟為人所譭謗!

    關于蘇東坡的詩,還有一件有趣的事。那是在他自南回京之前,聽說朝廷已經允許他定居在常州,正在心情愉快之時。他經過揚州,在一個寺廟的牆壁上寫了三首詩。三首詩若一齊看,主題為何,不會誤解。其大意是他在尋找安居之地徒然無功之后,欣聞得以退休林泉以度晚年。其中第三首是:

    此生已覺都無事,今歲仍逢大有年,

    山寺歸來聞好語,野花啼鳥亦欣然。

    趕巧這首詩正寫在五月一日,而神宗是駕崩于三月五日,五十六天以前。由詩上看,詩人在歌頌自己的歡樂,但是,可是在國喪之間啊!他為什麼高興?"聞好語",什麼好語?顯然不是什麼別的事,顯然是神宗駕崩的消息!多麼忘恩負義的臣子!這大概是這個時期彈劾蘇東坡最嚴重的理由,當然是很嚴重的控告。我想從文意上看,"好語"即是指那年豐收有望。但是蘇子由為他兄長想出一個更好的辯護語。在哲宗元佑六年(一0九一),子由為此事做證時,他說蘇東坡那年三月在南都,那時一定已經聽到神宗駕崩的消息,決不能五十六天之后才在揚州聽見。他告訴皇太后說,"好語"指的是在蘇東坡下山時,聽到農人談到英明的幼主登基,十分歡喜。這個說法明確有力。子由做證完畢,從御前退出,讓別的官員去爭論到底吧。

    蘇東坡覺得皇太后所收到彈劾他的本章,一定比他知道的還要多,而皇太后始終是擱起來不理。他曾請求將那些本章公開,以便給他機會申辯澄清,但是皇太后不答應。蘇東坡知道他的政敵是決心要推倒他,甚至他草擬懲處奸佞小人呂惠卿的聖旨時,他的政敵都認為文字裏含有譭謗先王的話。他真是厭倦于驅趕那些蒼蠅臭蟲了。不但是蘇東坡自己,連他的朋友秦觀、黃庭堅、王鞏、孫覺都成了被批評的目標,或直接受到彈劾,或遭到政敵以陰險卑鄙的方式抽辱污蔑。這種用陰險的謠言中傷,使人沒有自衛的餘地。蘇東坡自己覺得仿佛正走在群蛇滋生的陰潮的山谷,他決心要逃出去。

    在哲宗元祛元年(一0八六)十二月,敵人第一次向他發動攻擊時,他就想辭職,在次年,他不斷請求擺脫官位。他寫的信裏有兩封包括他的自傳資料,曆敘他的官場經歷,還有他因倔強任性而遭遇的很多煩惱麻煩。在元柏三年十月十七日他的一道表章裏,他說:"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事君之時,當以事國為先,欲事其國,則必保其身。"兩年之內,他"四遭譭謗",由他推薦為官之人,亦遭受無故的污蔑。他曾提醒皇太后,在前一派人當政時,他曾遭受李定的彈劾。他曾寫過諷喻詩,希望皇帝知道民間的疾苦而改變政策,而禦史卻把他忠直的批評叫"譭謗",而在控告他的文字裏也有些說得"近似"真實之處。而現在則連一絲毫近似之處也沒有了,像批評他用"民亦勞止",完全捕風捉影。他對太后說:"臣以此知挺之險毒,甚于李定、舒直、何正臣古今有言日:為君難,為臣不易。臣欲依違苟且,雷同眾人,則內愧本心,上負明主。若不改其操,知無不言,則怨仇交攻,不死即廢。伏望聖慈念為臣之不易,哀臣處此之至難,始終保全,措之不爭之地。"在此表章裏,他寫了四個附啟,注明"貼黃"、"又貼黃"、"又又貼黃"、"又又貼黃"(表示摘要)。最后一條說,如果皇太后不以他之所奏為實,可交宰府相公開調查。如果相信他之所奏真實無誤,請即密藏。他還要再上正式辭表,請求外放,那份表章,可以公開。

    表示他堅決求去的表章寫于元佑六年(一0九一)五月,那時他的杭州太守任期屆滿,他請求續任一期。這是具有自傳性質最長的一道表章,曆述所有過去他所遭遇的不幸,包括他的遭受逮捕和審訊。那些黨人對他的"嫌忌"重于對子由。在陳述他的政治生涯的梗概之后,他說:"陛下知臣危言危行,獨立不回,以犯眾怒者,所從來遠矣。"他怒斥周撞的信,惹惱了敵人,使他們越發痛恨,他們發狠攻擊他。古諺雲:"聚蚊成雷,積羽沉舟,寡不勝眾也。"

    他繼續寫下去:

    臣豈敢以哀病之餘,複犯其鋒。雖自知無罪可言,而今之言者,豈問是非曲直。今餘年無幾,不免有遠禍全身之意。再三辭遜,實非矯飾臣若貪得患失,隨世俯仰,改其常度,則陛下亦安所用巨?若守其初心,始終不變,則群小側日,必無安理所以反復計慮,莫若求去。非不懷戀天地父母之恩,而衰老之餘,恥複與群小計較短長曲直,為世間高人長者所笑。伏望聖慈早除一郡。所有今未奏狀,乞留中不出,以保全臣子。著朝廷不以臣不才,猶欲驅使,或除一重難邊郡,臣不敢辭避惟不願在禁近,使黨人猜疑,別加陰中也。

    在蘇東坡再三懇請之后,在元柏四年三月十一日,朝廷終于允其所請,任命他以龍圖閣學士出任杭州太守,領軍浙西。浙西太守管轄六區,包括現在的江蘇在內。臨行前,皇帝賜予茶葉、銀盒、白馬及鍍金的鞍路、他的官服上的金腰帶等禮品。馬對他無用,他轉送給窮門人李膺去賣錢。

    他啟程時,老臣文彥博,年已八十三歲,但仍活躍,為他送行,勸他不要再寫詩。那時蘇東坡已經上馬,他大笑說:"我若寫詩,我知道會有好多人準備做注疏呢。"
上一页目录下一章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