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树木花草轻摇缓摆,在夜色里尽展独特风姿。
月光洒落在白玉搭起的拱桥上,散发着蒙胧的白光,星月交辉,在碧水上曲折反射,呈现出五光十色的光影。
卑桥中央,伫立着一道娉婷身姿,一身罗绮珠翠、绸儿缎儿被白光映衬得金光闪闪,亮眼夺目,莫怪行经的下人只能掩目瞧着这尊镶金的金娃娃。
无人不知仰受朝廷庇护的钱府,有着金、银两尊娃娃,虽为侍婢,却极受主子宠爱,前阵子听闻钱府当家小姐为银娃娃寻觅夫婿,没料到这夫婿找到,新嫁娘却换了人。
钱府上下忙得天翻地覆,金娃娃出嫁,准备得如同嫁的是自家小姐般的谨慎,下人在最后一晚清点明日该用之器具、衣物是否妥当,钱府里外的布置是否得体。
总而言之,大伙忙翻了,无人去关怀那个郁郁寡欢的准新嫁娘。
姑娘家嘛!总得经历这么个历程,她八成是在为自己即将为人妻而感到不安。
爱内已嫁作人妇的大娘们,各个窃窃私语、掩嘴偷笑。
“唉--”
一声长叹,出自一张红艳微噘的小口,秀丽白皙的脸庞带了淡愁,弯月般的柳眉因苦恼而轻攒着,小手扯弄个金铃风鼓,任剔透小球儿敲击着轻薄蹦面,发出“咚、咚、咚”如同她心儿跳动般的闷响。
好烦、好闷、好困扰、好头疼呀!
人家作赌玩,赢家都是欢天喜地得到自己的奖赏;可就她,偏偏赢到个夫婿,早知道就别和小姐赌了,可又不敢忤逆小姐的意思,这下赔了自己的小命进去,惨!
姑娘家都有梦想,她也不例外,也幻想过自己将来的夫婿是个疼宠自己、爱护自己的温柔男人,绝不是这等嗜杀的莽夫呀!
想到将来都得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就让她噩梦连连,再想日后她还得和那人同床共枕,一股颤意打心底传来,
“唉--”不免又一声长叹。
“唉、唉--”
回应她的,是两声低沉、断续的叹音。
竖直了身,她吓得杏眼圆睁,牙齿打颤。“谁?谁在那里?”布置喜字灯笼的大娘们不是方才才从长廊穿过?
幽静的园内毫无声响,四季苑里就剩她一人,是什么东西发出声响?
小手紧握拳头,金梓摇晃螓首,想将脑海里骇人的东西驱逐,蓦然,她见着了一道修长黑影,晃呀晃的,似倒非倒的倚靠在亭阁处。
张口惊呼前,金梓先捂住自己的嘴,瞇眼细瞧,那摇动的动作好熟悉,好像她常见过啊!
敝影重重的跌坐到地面,再次发出低沉断续的叹息。
踩着快步,她来到攀着亭柱想起身的影子前,目光怜悯,出手相扶。“莫少爷,你没事一个人在亭里闲晃做什么?怎么不唤人帮忙呢!你瞧你这虚弱的身子,不让人在旁服侍怎么成?”这三天两头便爱昏倒的莫家少爷,身体还真不是普通的虚呀!
“还不都是你家小姐害我变成这副模样!”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在她搀扶自己顺利起身后,莫修向后跳了好几步,他花了番工夫才得以适应眼前这块活蹦乱跳的金子,那一身昂贵的服饰要让他的手碰着了,难保自己不会又昏上个几天几夜。
孽缘,真是孽缘,要不是他大哥把他丢在这奢侈的钱府,自己怎会与那个败金女碰上面,又怎么会弄到这副半死不活的德行。
“这关小姐什么事?”既没饿着他,还拨出客房给他,对他好极了不是吗?
“你也不想想你家小姐散金的本领,随便一个木偶、圆盘,就要价几箱黄金,真是浪费无度,太不懂勤俭持家了!”说到心痛处,他的心淌着红红的鲜血,就是因为看不惯,他才会怒气攻心,虚弱的晕倒。
“瞧瞧你们这钱府,五步一楼,十步一闾,到处都是雕梁画栋,还把珍贵的珠宝当屋瓦砖砾用,像什么话!”一急,他又大喘了好几口,就是这样奢华的建筑,害他的身子被气得一天比一天孱弱。
不过出来透个气,一问起这亮红烫金边的喜字样,是出于哪位巧手的大婶,听了差点吐出一缸子的血来。
钱府小姐用五十箱金银珠宝,买下这京城内顶级纸铺内的所有红纸,命人将金镕铸,替红纸镶边,以一锭元宝一个喜字交换,要府内仆役共襄盛举来做剪字。
听听,这过不过分?
全天下,就属钱府这败金女最令他发指和厌恶了!
糟!思及她令人不能容忍之行径,他就气喘不过来,一口气梗在喉间吸了半天,这才顺畅。“你以为我不想快快离开钱府吗?我要能从房内清醒走到你钱府大厅,就该偷笑了。”
人家走个半时辰,他可以走上五天,这五天后,说不定又让人搬回榻上躺着。
“算了,私人恩怨,金姑娘同那女人是一挂的,我就不同你抱怨了。倒是你金姑娘,明儿个是你的大婚之日,不早早歇息,在四季苑里游荡做什么?”
“我唉!”扯回自个儿身上,金梓马上皱起小脸。
“什么事让金姑娘烦心?是为了明儿个的大喜之日烦心吗?”
幽幽看了他一眼,金梓心事重重地点头。
“新娘子就该开开心心的,金姑娘就要嫁做将军夫人了,有何烦恼?”多少人巴望着这位子呢!
“莫少爷可曾听闻过李将军?”
“当然,谁不晓得那率领千军万马,纵横驰骋、战无不胜的李将军,说他是威风凛凛的豪迈英雄一点也不为过,一表人才外,还有一身厉害的身手,听闻一手瞬间可夺取敌方将领三个头颅”
莫修说得口沫横飞,金梓听得小脸尽失血色。
“莫少爷你说了这么多,怎么不提这李将军的性情阴晴不定,脾气暴怒,冒犯他的人下场都很惨”听说断手断脚大有人在。
莫修若有所思的道:“金姑娘不会是在惧怕李将军,才在这里苦恼吧?”
和这么恐怖的人生活在一起,教她怎么不担心,怎么不害怕?
她没有银妹妹的聪明机智,也不敢据理力争,要是哪天她不顺他的意,触犯到他,自己的小命岂不是不保?
金梓下意识摸着自己的脑袋瓜,她对自己的脑袋很满意,不想要搬家呀!
莫修莞尔一笑“我说金姑娘,你甭担心啦!说他脾气不好,不过是个未证实的谣言,更何况你是将军夫人耶!婚事还是皇上牵的线,将军不敢对你怎样,别忘了还有败金女我是指你家小姐撑腰,别人不怕你就该偷笑了,你怕什么?”
“可是他很凶的呀!我要惹恼了他,他要斩我,小姐也来不及救呀!”她就是胆小怕死,不想嫁给如此可怕的男人为妻。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就别惹将军生气不就好了,我告诉你,男人嘛!就是要女人伺候得服服贴贴,要以他为天”
“等等!”金梓喊停,手中小风鼓抛给莫修,带着一身的缀饰,叮叮咚咚奔回闺房内,取来砚墨笔纸,摊在亭阁中央的石桌上,待一切准备妥当,再要莫修开口,一条一条记不该注意的规范。
“总而言之,你要顺着将军的意思,所谓出嫁从夫,记得,千万别学我大嫂对丈夫大呼小叫的举动。”李将军不是个任人指着鼻子骂的男人。“其实,只要你想办法喜欢上李将军,自然就不觉得他可怕了。”
“喜欢他?”这个,太难了吧!
“找出他的一条条优点,你自然就会由害怕转为喜欢,想天天看到李将军都来不及,哪还会恐惧?再不,让李将军喜欢你也可以,届时,李将军自会舍不得凶你、砍你的脑袋,还对你温柔得不得了。
“瞧瞧我大哥和嫂子,不就是最好的例子?”性子愣的大哥就是太爱嫂子,才让她牵着鼻子走,最后两人还抛下他远走高飞。
想到这,不免气从中来,莫修不爽地把玩起手中的小风鼓,那透明如冰的薄薄蹦皮引起他的注意,一个指头戳下去,滑不溜丢,有趣;再戳,他再再戳
“我连靠近他都不想,还想要他喜欢我?在这之前,我的脑袋还在不在都还是个问题,太困难了,莫公子,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好半晌没听见声音,金梓抬头,教眼前景象吓得失了礼节的大吼“莫莫公子!你在做什么?”
这一声吼,令莫修出指的力道稍大了一点,当下,这鼓皮戳破了个小洞。
“金姑娘,你做什么吼这么大声,我被你吓死了”面对一张瞠目惨白的小脸,道歉的话只能梗在喉间。
“这风鼓不会是你家小姐的东西吧?”横看竖看,不过是个小孩家玩的小玩意儿,不是吗?值不了多少文钱的
莫修不祥的预感在金梓点了头的情况下,全数成真。
“这是小姐前些日子向关外商旅购得的金铃风鼓,鼓皮挑自漠地里一种奇异果树的树皮,相当薄脆,容易毁坏,只能由琉璃球轻敲出清脆鼓声。”
“这风鼓到底值多少银两?”莫修盯着自己闯祸的指头吸气。
“五十万两。”金梓苦下脸,完了!小姐要是知道新欢被毁,不晓得有多生气,自己可没什么宝贝可以赔她呀!
莫修闻言岔了气,五十万两的银子就这样毁在他的一根指头上,顿时,他觉得吸气困难,头晕目眩
“咚”一声,熟悉的戏码又在金梓面前上演,虚弱的莫公子又晕了,垂在风鼓边的琉璃珠子,因坠地而碎裂。
见状,金梓又狠狠的抽了气。“莫少爷、莫少爷!”惨了,小姐的宝贝毁得差不多,莫少爷又昏在这里
咦?等等
金梓四下瞄了瞄,人证?没有!
金铃风鼓的尸骸正握在莫修手里,任谁瞧上一眼,也会推测出凶手是谁;心中默念了声“抱歉”她捞起碍事的裙襬,挟抱着写下的金玉良言,快速溜回到房里,当个乖乖待嫁的新娘。
至于莫少爷,来者是客,小姐要怪罪,应该不会太过为难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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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没记错,今天好像是你大喜之日。”
“我知道。”
“你知道?好,那你知道你那新郎倌服还挂在你房里?”
“我知道。”
“你又知道?好好,那你知不知道快是迎娶的时候了?”
“我知道。”
桌案前依然传来不愠不火的嗓音,好像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问者快要抓狂了“什么都是你知道?敢问将军,你此刻又在做什么?”
“阅兵法。”他竟然回答得理所当然!
老将军和老将军夫人,您两老在天之灵请瞪大眼瞧瞧,这李家仅剩的后代竟将这婚姻大事看得如此随便。
“你若不满这亲事,当初皇上想做媒时,你就该提出来,不是到现在才表现反对。”
“我没有不满意。”
“没有不满意,那还盯着兵法做什么?军事固然重要,娶妻生子也同样重要,我知道你娶妻只是想骂李家留后代,但也该想想,人家好歹要成为你的妻子,你多少该尊重人家一下”来人因为太急迫,忘了眼前这男人是自己的长官,更忘了他是自己最惹不起的对象,还径自打断他的话。
“你这是在教训我?”
不知道何时,平缓的音调夹杂了一丝火葯味,拔了虎须的人似乎没察觉。“末将哪敢,只是想提醒将军大爷你,咱们留在京城的日子本就不多,趁能和将军夫人相处就多陪陪她。”
可怜的新娘子,新婚没多久就得守活寡,
“钱府和我早有共识,我不在京城的日子,她大可以回钱府暂住。”不知何时,男人手中多了青玉酒杯,里面的晶酿酒入了口。
“是是是,你们都说好,你们都安排好,可你知不知道,你未来夫人可是钱府小姐最钟爱的小婢,若你待她不好,她小小版你一状,唉!钱府不好惹呀!”
“笑话!我岂会怕一个小小的钱府,我待她如何,是我李家的家务事,与钱府无干。”第二杯酒饮入腹,男人沉冷的嗓音有着山雨欲来的趋势。
“你终日埋首于战场上,自然不知道钱府在当朝的地位,我听闻”边关若无战事,驻守久了也是无聊,兵卒自然像个娘们样的嘴杂聊天,谈京城事,免不了谈到钱府。
“常抱怨边关驻守太累的副将军,居然还有闲暇空档可以同下属畅谈,看来,我得多交代些军务给你磨练。”
“胡说!我忙得很”咦?周边怎么有道冷飕飕的风流过。
注意到不对劲,来人发现青玉酒杯内的晶酿,被人喝得一滴不剩,脸色瞬间惨白“将军,你你你你怎么在书房摆了酒,天!这是第几杯?”
“你说呢?”唇边笑意不达眼底,男人作势执壶欲再倒酒,吓得某人连滚带爬到门扉旁。
“别喝、别喝,我不说了,我什么都不说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还有什么事要交代?”
“没有没有,末将这就出去,吓!你站起来做什么?别靠过来,我都说了不吵将军了,你慢慢的喝、慢慢的思索都行,婚礼要不要去也随你”“吵死了!”
三个字,马上化嘈杂声为无声。
某人捂着嘴,祈求自己没惹怒这个脾气无常的怪人。
“还杵在门边做什么?”
奥?不会是将军发怒,要修理人了?
“不是说时辰到了?”
时辰到?是要修理他的时辰到了吗?
“石无拓,你再站在门边像个呆子一样,我马上让你连马都上不了!”
一阵暴吼,震着门扉、屋檐嘎嘎作响,石无拓护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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