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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鱼法师武林瓯越双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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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段日子,写了灵隐寺的历代数十位高僧,尽管在写着他们的时候,能够想象得出他们的音容笑貌,也能够大略地说得出他们一生的行状,但却不能够看到他们。我们是隔代之人了。我为此深深地伤感过。我很想越过时空邃道去亲眼目睹他们的古德风范,然而,这已是永远的憾事了!

    而木鱼法师法师是我见到过的灵隐寺的惟一一位方丈。

    在写此书之前,我也只是闻其名而已,不曾想过有一天会见到他,更不曾想过有一天会同他同桌而餐!去年深冬,也就是前去与悟智法师等商量千年灵隐一书的出版事宜时,我与汪维玲有幸被安排与木鱼法师法师见了面,并一同共进午斋。在我原来的想象中,木鱼法师法师应该是跟电视剧里的寺院方丈一样,法宇轩昂,声音高吭,身披大红袈裟,一手持佛珠,一手半合掌,口念佛号,逢来人便会一句“阿弥陀佛”或“善哉善哉”什么的,但那天我们见到的木鱼法师法身穿一身灰色僧服,早已坐在小小的斋厅里,既无口念佛号,也无手持佛珠,见到我们也没有满口的“阿弥陀佛”或“善哉善哉”等语,只是微微地笑着,我感觉那种笑容跟我祖父在世时冲着我们的笑是相仿佛的。面前坐着的简直就是一位和善的老人呀!人不甚高大,声音也不宏亮,旁边由一位侍者服侍着,看上去像一位非常听话的老小孩。悟智法师介绍我们时,他认真地点着头,一味地笑着,不言语。我有些拘紧,心里想着:自己平时粗疏惯了的,坐卧行止不讲一点规矩,这一次,可不能在大法师面前现出俗相!拼命小着心,谨小慎微地端起碗筷,将饭一颗颗拨进嘴里,斯文得如同淑女。木鱼法师用筷子指着满桌的菜对我和汪维玲说:“菜不好,饭要吃饱。”我们说:“菜很好,真的很好。”似乎前前后后,我们与木鱼法师的对话也就这么一句。整顿饭桌上静静的,几位僧人的咀嚼之声亦是静静的,不像我们平时吃起来咀嚼之声此起彼伏。我拼命不让自己咀嚼时发出响声,但觉得好难。寺院的饭菜之好吃,我是经常领受的,每年观音菩萨的三次生日,我都会择一庙宇去吃一顿素斋,一吃就得吃平时一天的饭量,也就是三碗饭。那天的素菜实在是太好吃了,我也想吃它三碗,然又怕发出难听的咀嚼声,便忍痛割爱,吃了两小碗,胃是涨饱了的,可肚饱眼不饱。

    对面的木鱼法师饭量好啊!侍者在旁替他续碗,他没意见,续好又吃,吃得很认真。他喜欢把菜与菜汤杂在饭里一起用调羹舀起来吃,故那样子更像小孩。侍者挟什么菜给他,他就吃什么菜,胃口之好,出人意料。

    本想向他请教一些疑问的,得知他有午睡习惯,便作罢。向他告辞后,他由侍者牵着上楼去休息,我与汪维玲随悟智法师等人去喝工夫茶。回到俗世之后,我就一直把自己深深地埋藏在灵隐寺的资料堆里,没有再去拜访过木鱼法师。直到本书接近尾声时,我想去采访他,悟智法师告诉我,木鱼法师到温州江心寺去了。才想起,木鱼法师是两寺方丈,温州江心寺方丈兼灵隐寺方丈。就想着要不要去温州江心寺拜访他?想来想去还是不去的好。他是个大忙人,没有空闲的时候,加上年事已高,不便过度疲劳。我若一去,势必劳烦他,要抽出时间与精力来接待我。于是,就在心里拜访了他。在他眼里,去不去拜访都是一样的。佛门中有语:无即有,有即无。

    我手头有许多介绍他的文字,写尽他一生的行状。有介绍性的文字,也有抒情性的文字,简略的、详尽的都有。然我觉得那些文字均太“传奇化”了,少了一些人情味儿。我觉得一代高僧,他首先是一个人。是人总有情,有人情味。故我对他早年出家的经历感兴趣。有一首诗,木鱼法师写的,令人叹喟再三:

    空里浮花梦里身,青衫吊影客愁新。

    旧婚零落新婚误,赢得情天一恨人。

    这首诗道出了木鱼法师出家的缘由:木鱼法师,在俗时姓毛名廷权,号宰衡,1913年6月出生于浙江平阳一户殷实家庭。父亲行医,并办有纸厂。母亲擅长织布绣花、料理家务。木鱼法师上有四个哥哥两个姐姐,他是最小的儿子,因自幼聪明,父亲对他格外宠爱,并寄希望于他,天天教他朗读古文,练字赋诗。小学在平阳念的,温州读的中学。1936年,木鱼法师考入厦门大学中文系。爱国华侨陈嘉庚就是该大学校董会的主席,林文庆是校长。他们两人对青年学生寄予厚望,尤其注重学生们的新道德、新思想。在大学期间,木鱼法师以诗言志,以诗结友,不断地接触到了新思想,开始了对民主与自由的向往。那时的木鱼法师血气方刚,品学兼优,爱情之鸟降临于他的头上,一位华侨女学生与他相爱了,爱得很深沉很热烈。他们憧憬着有一天成鸾俦佳侣,白头到老。而在老家,他父亲早就为他订了一门亲事,女方是一位农村姑娘,他父亲一直把她当作干女儿收养着,他以为,这位姑娘迟早是他毛家的媳妇,让她早点在家熟悉家务也好。他们的家人也早把她当作毛家的媳妇了。谁知木鱼法师坚决不同意,寒暑假不回家,以此作为抗议。他父亲自然是不高兴。但事情的爆发点还是他的堂哥引起的。他堂哥也在厦大读书,他把木鱼法师有女朋友的事写信告诉木鱼的父亲,然后又把木鱼法师已订亲的消息告诉木鱼法师的华侨女朋友,结果他女朋友伤心之下,回到了新加坡,从此音讯杳无。

    这对年轻而专情的木鱼法师来说,打击是多么地大!一方是他深爱着的女人,而她却伤心地离去,永远离去;而另一方却是他根本不爱的女人,父亲执意要他娶她,他该何去何从?况且那个时候他父亲以断绝其学费与生活费相要胁,迫使他就范。但他思前想后,终于决定离家出走!

    囊空如洗的木鱼法师,走在离家的路上,举目无亲,无处存身。爱已逝,情已绝,囊已空,人已疲,木鱼法师万念俱灰!就在那种状态之下,他到了温州的江心寺。当时的寺主是钦云和尚,木鱼法师恳求他收留自己。这一决定,世界上就少了一位叫毛廷权的人,多了一位木鱼法师!

    为人难,为僧更难!一个热血青年,内心的爱仍然浓浓烈烈的,在逼迫无门的情况之下投入空门,不可能将一颗俗心修炼得洁净如洗。故出家后的木鱼法师,仍用诗作来表明他对文学的热情,其实这种热情就是对人世的留恋与挽留。他当时用“曼尼”的笔名写了许多缠绵哀怨的诗,发表在浙瓯时报的副刊上,许多读者非常喜欢读他的诗。乐清的著名诗人赵秋士读了他的诗,以为诗作者是女人,心生爱慕之情,给他寄来求爱诗:“上林莫道花飞尽,尚有春心向美人。”木鱼法师读后不禁哑然失笑,这太有意思了。旁边的好友不断地鼓动他,让他给赵秋士写诗回赠,继续开开玩笑。木鱼法师毕竟年轻,又刚入佛门,身在门内,心却仍是俗世的,故他一连写了首诗“情诗”其中有一首是:“未识秋郎怎等身,清诗惠妾意偏真。定情从此与君约,勿再丹心向别人。”

    这些诗在报纸上登出来之后,温州城为之轰动。但当人们知道诗作者是位和尚时,有人便提出异议了:“既然你已经当了和尚,就应该心如止水,不能再写此等诗作。”意思是和尚么,写点禅诗禅词是可以的,但写这种情诗,就不对了,佛门中人不该有俗心俗意!不能再奢谈什么爱情!

    这使我想起北宋的一位高僧惠洪,他是个得道高僧,但他仍将情诗情词一首首写出来。如青玉案:“绿槐烟柳长亭路,恨取次分离去。日永如年愁难度。高城回首,暮云遮断,目断知何处。解鞍旅舍开将暮,暗忆叮咛千万句。一寸柔肠情几许?薄衾孤枕,梦回人静,侵晓潇潇雨。”有人便骂他:“你一介僧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居然写这种淫词,是不是想还俗了?”惠洪一点不恼,继续写诗填词,他的千秋岁曰:“半身屏外,睡觉唇红退,春思乱,芳心碎。空余簪髻玉,不见流苏带。试与问,疑是梦,今犹在。十分春易尽,一点情难改。多少事,却随恨远连云海。”瞧瞧,做了高僧,仍然“十分春易尽,一点情难改。”真好!这才是高僧本色。是人便有情,有情才能成为高僧。如果连情都参不透,还谈什么禅、什么佛!所以,木鱼法师当时写的那些情诗,直到他九十岁时向人谈起时,仍能流畅地背得出来,这说明他是一位有情之僧,也正是因为有情,他才能成为大和尚!

    出家后的木鱼法师深受钦云法师的赏识,送他到杭州云居山圣水寺依静修和尚、上海法藏寺依兴慈法师修习天台宗三大部:法华文句、法华玄义、摩诃止观。在那些日子里,他勤学苦修,禅理大进,这对他日后的佛学造诣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是他成为一代高僧必经的桥梁。这期间,木鱼法师先后云游了五台山、九华山、峨嵋山、普陀山等。

    在木鱼法师的生平中,抗战时期的行状成为丛林的一大美谈,一桩壮举。抗战暴发后,平静的寺院不平静了,人在寺中敲着木鱼念着经,外面炮火连天,哪里还有心思清修苦炼!木鱼法师时在杭州圣水寺,他多次自问:“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因难当头,以救苦救难自居的僧人,岂能隐居山林,逃避时世!”正好,杭州弥勒寺的大愿法师,出于爱国之心,发起组织杭州市僧尼救护队,积极投身到抗日救国的运动中去。木鱼法师闻讯,也参加了抗日救护队。大学时代所学的一些生理、卫生知识,正好得到了充分的发挥。随着淞沪战争的展开,日寇在金山卫登陆,局势一天比一天紧张。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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