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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难以自抑的冲动推著她起身,穿上礼服,戴好白纱,向门口走去。经过放著那盆伊秀塔花的桌前时,她停住脚步,犹豫了一下,她摘下那朵含苞欲放的红艳花朵,轻轻插进发间。
夜静无声,沿著长长的石廊,她一步步走向罗亚的房间,像是走向婚礼的圣坛。拖及足面的裙据发出沙沙的声响,心,也渐渐炽热起来,期待一个甜蜜而哀戚的告别,让她可以无憾地离开。
罗亚啊在他的门前,徘徊踯躅,终于举起冰冷颤抖的纤手,叩响房门。
“是谁?”屋里马上有了回应,熟悉的语声里满含不耐与烦躁。在这寒冷冬夜,无法入睡的似乎并不只有她一个人。
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勇气似乎一下于跑到天边。
门开了,在明亮的月光下,被著外衣的罗亚,看见那个身穿雪缎华贵礼服的窈窕身影,陡然退了一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莎曼公主!”
水色的月光清冷地洒在她身上,雪缎反射出一层蒙蒙萤光,她看上去像是从最深沉的梦里走出的精灵,带著难以言喻的圣洁与诱惑,叩动著他的心扉。
“我只是想来和你道别。”那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儿轻轻开口,声音柔和得像春天的风。“毕竟,我们曾经是朋友,朋友是不能轻率分别的,对吗?”
罗亚静静地站著,没有说话,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到她的那一瞬起,思绪就完全乱了。
“我知道不应该来打搅你,可是请原谅我的情不自禁,”她暗暗握紧了拳“也别笑我不知羞耻”
“莎曼!”这一次他终于忍不住叫出她的名字,眼前一阵恍惚,他好像看到她掀开覆面的白纱,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俏脸苍白中透著奇异的红晕,像雾中的花,离他那么遥远,然而,又是这样接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她急促的呼吸。
一个柔软战栗的身躯投进他怀中,他听到宛如天籁的低语“请你吻我吧,至少让我带走一点甜蜜的回忆。”
接著,两片柔嫩而冰凉的唇瓣带著微微的颤抖印在他唇上。
理智的堤防瞬间清决,那压抑己久、潮水般的情感完全不试曝制地倾泻而出,淹没意识。他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她,深深地、激切地吻她,忘记了过去,忽略了现在,也;没有未来,只有此时、此刻、斯景、斯情
子夜的怀抱里,命运清宁淡漠地站在一旁,注视著他们在彼此的亲吻中翻滚著生命的动荡离合,无论他们知不知道、愿不愿意,未来的巨大车轮都将不可阻挡地碾过他们的血肉之躯,碾成一生的伤痕,却无人怜惜。
几乎要窒息的长长热吻结束时,她紧贴在他胸前,感觉到彼此的心应和著欢跳。他的手臂是那样强健有力地拥抱著她,带给她春天般的温暖、夏天般的火热,她觉得一生的幸福都在这个怀抱里了。
“罗亚”她低低地说,宛如梦呓。“其实,你也是爱我的吧?”
这句话像一柄大锤,一下子击碎这梦幻般的柔情蜜意,让理智重回头脑。罗亚猛地一震,放开了她。天,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他居然吻了她!吻了利迪斯王的新娘!
此刻,那身华贵的结婚礼服和她发间艳红的伊秀塔花,无比刺目地提醒他这个无可改变的事实她,即将成为别人的新娘。
苦涩从心口泛起,一点一滴的浸透全身,他垂下嘴角“己经很晚了,公主,请安歇吧,明天还要起程。”
莎曼凝视著他,像要一直看到他的心底去。她那碧海晴空般的眸子此时蒙上一层极其焕发的神彩,仿佛突然之间下了某种重大决心,而且是义无反顾的那种。她点了点头,对他露出一抹浅浅、温柔至极的微笑,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笑容。那一刹那,月光似乎都变得黯淡,全世界的光华都集中在她的唇边。
“再见,罗亚。”
留下这最后一句话,莎曼以决然的姿势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罗亚怔怔地望着纤细的背影,一种即将失去最宝贵的东西的恐惧盘踞在心头,久久不散。
晴朗的天宇飘过浓重的阴云,掩去月光,寒风凛冽地吹拂起来又要下雪了。
一路踩著云朵般地回到房间,莎曼在桌前坐下,支肘托腮,望着镶金镜里映出的身影。
冰凉的白丝缎滑过指间,像水,镜中人影被丝缎、珍珠与大量的宝石重重包围著。雪白的锦缎礼服装饰著粉色蔷薇,领口、袖口钉著宝石钮扣,薄得透明的头纱缀满圆润的珍珠,宝石是采自诺丹遥远边境的天然莱因石,细碎而晶莹,宛如夏夜托勒利夏夜空中散布的星砂。金灿如秋阳的发间,一朵鲜血染就似的花朵幽幽地盛开著。
“无论明日如何,今夜,我是你的新娘,我把我的心嫁给你了,罗亚。”
镜子里的女子甜蜜地微笑着,双颊嫣红,半阖的双睫掩不住春水般的明眸。闪动著梦幻般的神彩。她自顾自地发著光。陶醉在巨大的幸福里。
就这样坐著,笑着,完全不曾察觉夜的消逝,直到黎明的光线从打开的窗户射入,她才惊觉己然天明。她猛地站起来,僵坐整夜的双腿麻木得毫无知觉,脚一软,又坐了回主。
她不由自主地喊著“神啊,请再多给我一点时间吧!让我再想想他,我不要就这样结束!”
然而,时间之神冷漠无情地拒绝了她的祈求,随著光线的一点点增强,绝望的感觉也越来越沉重,终于淹没心头最后一抹生机。
“那么,就让一切停留在这一刻吧。”
“怎么回事,你们这么慌慌张张?”眼见几个侍女无头苍蝇似地在楼梯间乱跑,正准备去看妹妹的尼奥王子不悦地皱眉喝问。
“啊,不对不起!”为首的侍女一头是汗,哆哆嗦嗦地行礼“实在是”
“说。”短短一字却有千斤力量,压得恐慌的侍女们心肺都要混乱了。“公主不见了!”脱口而出后眼泪也随之落下。“今早我们来为殿下梳妆时发现屋里没人,一切都好好的,公主却不见了。”
“什么?!”尼奥王子猛地退了一步,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很快镇定下来。“谁是最后见到公主的人?”
“是我。”一个矮小的侍女胆怯地回答“昨夜我服侍公主卸妆后,她就命我退下了。”
“公主屋里可有少了什么?衣服?首饰?”
“什么都没动过除了礼服!鲍主好像是穿著礼服离开的啊,对了,那朵伊秀塔花也被摘走了!”
尼奥王子微微放下心来。看样子莎曼大概只是出去走走,或是在母后墓前说什么悄悄话,她一向是个羞怯而天真的孩子,应该做不出什么激烈的傻事。
想到这里,他心中闪过一丝对妹妹的愧疚,可是捷径是每个人穷尽毕生精力所找寻的,负担的责任越大,对捷径的欲望也越大,做为一个极力梦想复国的王子,还有什么捷径比与强国联姻更脑旗速获得武力与支持?莎曼虽然天真孩子气,可她终究是王族一员,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即使心中这么笃定,他还是对侍女们吩咐“四处去找找,不要惊动利迪斯的迎亲使。”
当侍女回报哪里也找不到公主殿下时,尼奥王子的笃定开始动摇了。此刻送嫁的人马车辆都己备齐,只等新娘梳妆完毕祭别陵寝就该出发。
罗亚走进王子的书房,却见人人都面色难看。
“出了什么事?”他惊讶地问。
“莎曼不见了。”尼奥王子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命令禁卫队四处搜索,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罗亚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这样剧烈的神情变化令尼奥王子也不禁一怔,还未开口问他怎么了,岩堡的钟声突兀地敲响,一声声清音仿佛一句句咒语,打在众人心头。
十一、十二十三伊林梅尔的丧钟。
丧钟为谁而鸣?
罗亚拔腿就跑,拚命地跑出房间,跑出府邸,跑向钟楼,他知道是谁在敲钟,更清楚这意味著什么。莎曼,你这个傻瓜!你绝对不要神啊,求你阻止她!
尼奥王子莫名其妙地跟在他后面,当两人气喘吁吁跑到广场上时,很多人已经被钟声吸引而聚集于此,奇怪地望着钟楼上的白色身影。
敲钟人一身雪白衣裙,戴著新娘的头纱,高高站在钟楼的墙垛上。风吹起她的裙角,扬起她的纱巾,她轻盈得像是只要装上一双翅膀就能够飞翔。望着底下的人群,被寒风冻得惨红的脸颊带著一抹飘忽而安详的笑意。
众人遍寻不著的新娘伊林梅尔的莎曼公主即在此处。
“莎曼,你要干什么?快下来,”眼见妹妹站在危险的高处摇摇欲坠,尼奥王子不由惊叫出来,脸色铁青。
“哥哥,还有听我说话的托勒利夏的子民们,我很抱歉这样向你们道别。”莎曼的声音仍旧那么温温柔柔、毫无狂乱,却有著不可阻挡的坚定。
“我知道今天是我出嫁的日子,可是”她顿了下“可是我心里另有所爱,我想要和他在一起!”
人群一下子爆发惊呼,随即嗡嗡的议论声飓风般传遍全场。
尼奥王子的脸色己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他厉声喝道:“莎曼!你胡说些什么!”
“我答应嫁给利迪斯王,是因为错以为我爱的人并不爱我,既然如此,嫁给谁都没有分别。但我现在知道其实他也同样爱著我,我无法在爱他的同时再去嫁给别人!”
尼奥王子在人群中一眼看见利迪斯王的特使朱理安,心头更是气恼至极,低声对罗亚说:“你快去找人把那丫头弄下来,给利迪斯王的人听到成什么样子!”他只顾恼怒,而未去注意罗亚身子在微微抖颤。
莎曼高高站在钟楼上,像站在世界之巅,面对所有人大声说出她的爱恋。此刻,在白衣的映衬下,她庄严圣洁得足以媲美女神。人群鸦雀无声,静静听著他们的公主倾诉心中的爱情。
“这些年来,大家都一心想着复国,此次联姻是最好的机会,嫁给利迪斯王也是我身为伊林梅尔公主的责任,这些我都明白,可是我的灵魂不肯接受,我不能勉强我的心!
“对不起,哥哥;对不起,大家,请原谅我的任性和懦弱。永别了!”
她对著天空露出解脱般的微笑,踏出脚步。
听说死后灵魂可以到任何想去的地方,甚至是世界的尽头
罗亚,任何地方都能去的话,就去你的身边吧。
“不”
在那雪白身影尚未坠落之前,人群中突然爆出一声痛楚、惊骇至极的大吼,一道人影疯了似的冲向钟楼,试图接住下坠的娇躯。
然而,他仍是迟了;那纤雅的少女像断翅的鸟儿,砰然跌落在他身前几尺处。
一朵艳红的花,飘飘摇摇,被风儿一带,翩然栖在他肩上,像是最后的告别与依恋。
伊秀塔花,属于何人的幸福?
世界在眼前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