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桶和肥皂水是这样打法的:女人们先找到落在天花板上的苍蝇。然后她就把肥皂水桶慢慢地移到苍蝇的正下方,当苍蝇发现了时,总是先自由落体式的往下掉两英寸光景,然后才用翅膀飞。最好是让苍蝇直到桶已到了它的正下方的时候才发现危险,那么它就必然会掉进肥皂水里,在挣扎中穿过泡沫被淹死。对于这种技术,埃利奥特经常说:“没有亲自试过,谁也不会相信。一旦她发现其效力,她会一辈子使用的。”
在账本的背页上,写着一篇永不会完成的小说。这是埃利奥特在好多年以前,当他最后终于明白西尔维亚是不会回来以后的当天晚上写的:
“为何这么多死魂在尘世经历了失败和死亡;失败和死亡之后,仍然自愿回到尘世间呢?因为天堂让人感到毫无趣味。在这些珍珠门上应该写上这几个大字:
一些不足挂齿的东西,啊,上帝,却要走长长的路哟。但是,在天堂的广阔无垠的大门上的唯一的字句却是毁坏艺术者的乌鸦。‘欢迎参观保加利亚世界博览会!’这句话用铅笔写在珍珠山墙上。‘革命比死还是强些’这是另一种意见。
‘只有搞过黑女人的才算是汉子’,这又是一条。这一条被改成了‘只有自己长过黑肉的,才算真正意义上的男人’。
‘在这附近我到什么地方才可以找到一个好的职业?’一个下流的鬼魂问道。得到的回答是:‘到丁尼森爵士的最后一位行吟诗人的短歌中去碰碰运气。’
我个人的贡献是:
在天堂墙上涂写的众徒,
须将尊驾的大便搓成小球。
读到这些智慧字句的人们,
应该把大便小球吞吃下肚。”
“忽必烈汗,拿破仑,朱利叶斯恺撒和狮心理查国王都是臭狗屎。”一个勇敢的鬼魂宣布说。这句话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反驳,大概也不会遭到受害者方面的反驳的。忽必烈汗的不朽灵魂现在寄躯于秘鲁利马一个兽医的妻子的温顺的肉体之中。波拿巴(拿破仑)的不朽灵魂已从马萨诸塞州科土依特港港务长的十四岁的儿子的热乎乎胖乎乎的肉体中向外窥视着。恺撒大帝的鬼魂正在安达曼岛上的一个俾格米寡妇的患梅毒的肉体中挣扎着过日子。狮心则在一次旅途中被逮了,这次是困在一个可悲的喜欢裸体的一个人生活拾垃圾的名叫科奇勒特辛格的人的肉体之中。这位科奇,里面装着可怜的理查国王,每年都要搭乘灰狗公共汽车到印第安纳波利斯去三四次,打扮得很正式,穿上皮鞋、袜子、吊袜带和一件雨衣,脖子上还挂着一个镀克罗米的哨子。科奇一到印第安纳波利斯,就冲到一家大公司的银器部,那个地方总是有一大批未来的新娘在挑选银器。科奇吹起哨子,这些女士们都抬头看,科奇将他的雨衣掀起,再收拢来,然后拼命地跑,去赶乘返回罗斯瓦特的公共汽车。
埃利奥特的小说继续写道:“天堂是最最令人厌烦不过的了,所以大部分鬼魂都排着队等待再次降生———他们生活、恋爱、失败、死亡,然后又排队等候再次降生。就像俗话所说的,这是司空见惯的事。他们对这个或那个种族,这个或那个性别,这个或那个国籍,这个或那个阶级,从不吵吵闹闹地。他们所要求的和他们所得到的就是一个三维空间———一个差强人意的一段短时间———和用以隔绝外界的躯壳。
这里无所谓内、外部。无论从哪个方向通过这些大门,都是从无所在到无所在,从有所在到有所在。可以想见有这么一个弹子球桌,和银河一样长,一样宽。不要忘记,这上面完全没有一个疵点,上面粘贴绿色呢子也可以想见,就在正正中间有一座大门。一个能有这种想象的人,一定可以理解关于天堂乐园所应知道的一切了———而且也就会同情那些急于想要明确区分内部和外部的那些人了。
不过,尽管这里很不舒服,我们有一些人并不希望重生。我就是其中的一个。我从公元一五八七年以来就没有到尘世了。当时,我是在某一个瓦尔普加豪斯曼宁的躯壳里,是在奥地利的迪林根村庄被处死的。我是因被控施行巫术而被处死的。当我听到这个判决时,我的灵魂想脱离这个肉体,反正我已经在里面呆了八十五年,本来就要离开它了。但是,我还不得不呆在里面,任由他们把我的肉体捆在锯木架上,把锯木架搬到车子上,把我的可怜的老躯壳拉到了市政厅。在这个地方,他们用烧得通红的铁钳撕裂我的右臂和左rx房。然后我们又到了下面的门,他们又在这里撕裂了我的右rx房。然后他们又把我带到了医院的门口撕我的右臂。然后我被拉到了村子的广场上。鉴于我曾经是一个有执照的和有保铺的接生婆,已经干了六十二年,而且一直表现恶劣,他们把我右手切断了。然后他们把我绑在一个桩子上,活活地把我烧死了,把我的骨灰丢在最近的小河里。
我已经说过了,我从此就不再重生了。
“以往在我们这些不愿意重返那个古老尘世的人中间,大部分都是由于他们的躯壳曾经遭受过缓慢而绝妙的折磨———这个事实确实应该使那些鼓吹肉刑和对犯罪进行威胁的人们感到洋洋得意。不过,最近以来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我们颇增加了一些同伙,他们按照我们的痛苦标准来看,事实上在尘世并没有什么痛苦可言。他们在下界很少放个什么屁,但是他们一大帮子一到了这儿就像得了炮弹休克症似的大吵大闹:“再也不去了!”
“他们到底是谁啊?”我问我自己“他们到底碰上了什么极可怕的事情啦?”同时,我认识到,为了得到正确的答案,我不能再这样逃避了,我不能不让自己重降人世了。
刚才传来了话,说是我要被送往狮心理查的灵魂现在所在地———印第安纳州的罗斯瓦特。
埃利奥特的黑色电话机响了。
“我是罗斯瓦特基金会,能为您效劳吗?”
“罗斯瓦特先生——”一个女人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是斯特拉威克贝。”她喘着粗气,等着他的反应。
“嗯,你好!”埃利奥特热情地说“你打电话来真是太好了!真让我高兴!”他并不知道斯特拉威克贝是谁。
“罗斯瓦特先生——我———我从来没有要求你过什么事,对吗?”
“对———对,你从来没有过。”
“好多的人,比我的困难小得多,却在不断打扰您。”
“我从来没有认为有什么人在麻烦我。不错———我确实和一些人见面比另外一些人多一些。”比如说吧,他和狄安娜蒙恩格兰浦斯打的交道太多了,他根本不把那些东西记在本子上。现在他耍了个滑头:“我还经常想起你不得不承担的可怕的负担呢。”
“啊,罗斯瓦特先生———要是你知道就好了——”她嚎啕大哭起来。“我们还老是说,我们是罗斯瓦特参议员的子民,而不是埃利奥特罗斯瓦特的子民呢!”
“哦,哦。”
“我们不管好或坏,始终靠自己的能力生存着。好多次,我在街上碰见你,我都是偏过头去。倒不是因为我对你有什么意见。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其实威克贝家的人很好的。”
“我懂——我一直都是很高兴听到你的好消息的。”埃利奥特想不起有任何妇女一看到他就转过头去的,并且他也从没去过市里,所以也不可能给这位过分造作的斯特拉以很多的机会来对他作出姿态。他正猜对了,她一定是住在小巷子里的,过着极端贫穷的生活,极少上街的,让人家看到她的破烂衣衫,不过只是自己想象在镇上也有某种地位,而且没有人不认识她。如果说她在街上碰见过埃利奥特一次,这倒也是可能的,那么这一次在她的头脑中就会变成千百次———每次感觉都会不一样。
“我今天晚上睡不着觉,罗斯瓦特先生———因此我在马路上闲逛。”
“你经常这样做啊。”
“啊,上帝呀,罗斯瓦特先生———在满月、新月和完全没有月亮的夜晚。”
“今天晚上还下着雨。”
“我爱这样的天气。”
“我也是的。”
“还有我邻居房子里亮着的灯光。”
“有这样的邻居太好了。”
“于是我就敲门,他们让我进去了。我就说:“我要是得不到一点帮助,就寸步难行了。如果我得不到某种帮助,那我对有没有明天都不在乎了。我再也不是罗斯瓦特的子民了!”
“噢,噢———别,别。”
“所以,他们让我上了车,开车送我到了最近的电话机旁。
他们说:‘你给埃利奥特打电话,他会帮忙的。’我照他们说的做了。”“你愿意的话,现在就到这里来看我,亲爱的———要么,你能等到明天吗?”
“明天?”埃利奥特有些惊异。
“好得很!什么时候你方便都行,亲爱的。”
“明天。”
“明天,亲爱的。明天一定是个大晴天。”
“感谢上帝!”
“噢,噢。”
“啊———罗斯瓦特先生,为了你,我要感谢上帝哟!”
埃利奥特挂上了电话。铃声又立刻响了起来。
“我是罗斯瓦特基金会,我们能为您做些什么吗?”
“你还是最好先去理个发,弄套新衣服吧?”一个男人说道。
“什么?”
“埃利奥特———”
“是啊———?”
“你听不出我的声音?”
“我很抱歉———我——”
“我是你的该死的老子。”
“啊,父亲。”埃利奥特说,充满着爱意,惊讶和欢乐。
“听到您的声音真是太好了。”
“你都听不出来是我。”
“抱歉。您知道,电话多得不得了啊。”
“是这样吗,呢?”
“你应该很了解的呀。”
“也许我是了解的。”
“啊——不管那些,您好吗?”
“很好。”参议员带着尖刻的讽刺味道说。“只有这么好了!”
“这叫我很高兴听到你这样说。”
参议员骂了一声。
“你找我干什么呀,父亲?”
“不要对我像对某个酒鬼那样讲话!像对某个皮条客和某个低能的洗衣婆那样讲话!”
“我怎么了?”
“你的腔调很不对!”
“对不起。”
“我可以感觉到,你已经准备要告诉我,用一杯酒服用一片阿斯匹林。对我说话不要用那种口气!”
“对不起。”
“我不消要谁来给我付小摩托单车的最后一笔款。”埃利奥特确实曾经替某个求助者付过这么一次款。这个求助者两天以后在布鲁敏顿和他的女朋友一起,撞得粉身碎骨。
“我不知道你不会接受的。”
“他居然知道我不要啊。”参议员在电话的那头对某个人说。
“你———你好像很生气,很不高兴啊,父亲。”埃利奥特显示出对父亲的关心。
“这事会过去的。”
“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小事,埃利奥特,小事———诸如罗斯瓦特家族要绝根了之类的事。”
“你为什么这样说?”
“你不致于会告诉我,你将会生下一代吧?”
“不是还有罗德艾兰州的那些人吗?”
“你真使我感到好过多了,我倒记不全还有他们了。”
“你现在又在说反话了。”
“你这是瞎胡联系。说说除了你之外的什么好消息吧,埃利奥特。为你老子鼓鼓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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