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七月上旬,帕尔斯国土正值“盛夏四旬节”‘阳光一味地照射着,热风也在不停地吹。甚至会让人以为自己的影子将要一直那样贴在白色的墙壁上。
只是随着日落后渐渐到来的,是帕尔斯夏天的恩惠。如果傍晚的时候下一点小雨的话,之后一夜的凉爽,使人和家畜还有一草一木都有一种起死回生的感觉。
到了帕尔斯内陆的沙漠和荒野上的话,就会发生“白天死的家伙都是被烧死的,傍晚死的家伙都是冻死的”这种现象,不过由于是文明之国,所以在沙漠和荒野之上也有道路,清晨和傍晚时分旅人的身影络绎不绝。
说起这个季节的旅人,都是由于有着重大的要事或是商业上的情报,才不得已时常冒着生命的危险踏上路途,不过也有一些例外,有一个喜欢在帕尔斯国的东南方从大陆公路出发悠然自得地骑马行进的旅人。他的名字叫奇夫。
在王宫里担任“巡察使”一职,可是按照奇夫的性格,这不是一个适合他的头衔。他自称为“流浪的乐师”另外“亚希女神忠实的信徒”和“女性艺术的伙伴”也都与其十分相称。
话虽如此,最近一段时间可以说是不太强调“流浪”一事了,如此说来,奇夫也从来没有自己一个人去过帕尔斯国外。虽说由于奇妙的渊源发誓效忠亚尔斯兰之后,他曾经去过辛德拉和邱尔克,但这只是作为武将或是国使前往的,不能说是流浪。
倒是拥有着帕尔斯旧王族嫡系血统的席尔梅斯,更像是在远方的异族他乡流浪着。
那可是集合不逞,不逊,不敌三点于一身的奇夫,不管怎么说能继续为亚尔斯兰效忠已经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有的时候,通过亚尔斯兰,他也有可能会被身为军师的宫廷画家那尔萨斯方便地使用。
从今往后如果事态发展成为王都叶克巴达纳被敌人的大军所包围的话,就命令奇夫带领二三千名士兵直接冲出城去。潜伏在城外的荒野之中展开游击,对敌人的侧面和后方造成威胁。在夜里放火烧毁敌人的营地,掠夺物资,射杀敌人的指挥官,声东击西以分散敌人的兵力,不惜一切手段使敌军混乱,令他们的状况无法继续进行王都的攻略。这个任务的下达,就是受到了作为军师的宫廷画家那尔萨斯的指示。
“这种事情,只懂得正常作战的将军们是无法完成的。梅鲁连和奇夫的话倒是还可以。尤其是那个被成为变幻莫测的男人奇夫。”
那尔萨斯这么一说,达龙苦笑着作出回应。
“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他是一个时刻都在变幻莫测着的男人吧。”
没错,哈哈大笑的两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奇夫与法兰吉斯和亚尔佛莉德告别,骑马从海拉尔峡谷向巴达夫夏地区行进。
巴达夫夏,即过去的巴达夫夏公园,位于帕尔斯的东南部。东西长四十法尔桑,南北长六十法尔桑,虽然面积很大,可是缺乏降水,有九成土地都是沙漠和岩山,剩下的一成沙漠中的绿地,大大小小的分布着有五十个。
这些绿地富含植物和水分,土地肥沃,盛产小麦和水果,才使得住民们不用饥饿度日,并且就连不毛之地上,也蕴藏着以著名的红宝石为主的银矿和铜矿。
很多人都把巴达夫夏里最大的一块绿地称作“巴盖齐纳尔”这是“悬铃木之园”的意思,悬铃木被当作街道树和防护林来种植,其数量合计起来有上百万棵。绿地的直径,约有六法尔桑,人口超过了十五万。
绿地的中心有一潭湖水,有着其他沙漠中无法想象的面积,而湖的北面有一条紧靠城墙的道路。这里就是过去巴达夫夏公园的首府海鲁蒙多斯。城墙将市街围成一个长方形,东西距离一法尔桑,南北距离半法尔桑。绿地中的一半人口都居住在城内。现在,帕尔斯王国的巴达夫夏总督府也被安置于这里。
街道十分繁荣,而且相当热闹,这里聚集着从各地而来的人们和商品,尤其是在各地矿山中工作的矿工们,一到休假就要来海鲁蒙多斯的街上注上一两天,为了享受女人和美酒,唱歌和跳舞,赌博和大餐。当然也有很多的艺人,供他们住宿的屋檐列成了排。
总而言之,这代表了大部分居住在海鲁蒙多斯的人们,其中也有很多因沉迷欢乐而倾家荡产的人,而奇夫也马上要到访此地了。
从海拉尔峡谷到“悬铃木之园”直线行进的话五日便可到达,不过奇夫这个男人的人生字典中,可没有“直线”这个帕尔斯词汇。那边的城镇,这边的绿地,他都要经过,每到一处便会引起当地所有女人的骚动,结果,七月份都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在这段时间里陪沙华尔城塞中正在展开着人与魔的血战,拼命的使者在大陆公路上自东向西卷起风沙般地疾驰着,可是奇夫对此却一无所知。
一次,经过一个叫苏联马尼亚的城市,在酒馆里收集各地消息时,才知道陪沙华尔攻防战已经结束,第二拨急使传来捷报,大陆公路上的城镇和村子已经安定下来的消息。
听到蛇王撒哈克的名字,就连一直潇洒不羁地弹着琵琶的奇夫,内心都无法平稳。他的心情就像晴朗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一朵黑云一样。
“嗯,不久的将来,有可能会下起一场倾盆大雨啊。是不是应该返回王都,待命在亚尔斯兰陛下的身边比较稳妥呢?”
他虽然有着这样令人钦佩的想法,可是这种想法却没有能够维持多久。
“下雨之前,还是尽情地享受晴天吧。这才是一个忠实于亚希女神的信徒应该完成的任务。”
他想出了这个巧妙的借口。最后决定继续他的旅途。一旦到了危急关头再赶回国王的身边就行了,如果会有危机情况发生的话亚希女神也会告诉我的吧。
在一个叫库法的城镇里,他在有没有在赌博中弄虚作假这件事上,与其他的旅客展开了一场乱斗,这是有一个男人,拿来一根插满铁钉的棍棒,想要砸奇夫的脑袋。奇夫看到那个男人从门口冲了进来,便在弓上装上了箭矢,周围的所有人都以为奇夫会射向那个男人。但却没有发生那种事情。
“一个像女人一样毫无责任感的放浪者。”
即使是如此讨厌奇夫的人,在他出神入化的弓箭神技上也不会作出否定。
箭矢如流星般飞出,射穿了男人脚上的一只蝎子的头部,在这一瞬间,尖利的箭头击碎了令人讨厌的毒虫的头部,坚硬的外壳也随之四散。
在场的人们全都仰天沉默。想给奇夫一点教训的男人也顿时失去了血气,丢下了棍棒,右手和右脚,左手和左脚同时移动着,走出酒馆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没过一会儿不知是谁鼓起了掌,酒馆里的女人们也都娇声四起地上前拥抱奇夫。
继续赌钱的奇夫赢了五十枚左右的金币和两百多枚银币,可他只把金币放入了自己的怀中。剩下的一半银币分给了女人们,另一半银币则交给了酒馆的主人,令在场的客人都可以享受到免费的酒水和食物。
一阵阵欢呼声将奇夫送出了酒馆,他心情舒畅地骑马前进,却发现自己迷了路。
即使是在什么事情上都马马虎虎的奇夫,只要天空中有太阳的话,他就不会搞错方向转错拐角。可是,就算充满慈爱的亚希女神,也似乎觉得有必要对忘记信仰的人进行一些小小的惩罚。黑云低沉地聚集起来,强风开始刮起了沙砾。他没有办法只好在大岩石的阴影下面度过了半天,等风停了在策马前行。
他碰到了用十头骡马运载的旅行商人一家,得知自己已经进入了巴达夫夏地区。说起巴达夫夏,可是先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王妃,即对国王亚尔斯兰来说是正式意义上的母亲泰巴美奈的出生地。现在,泰巴美奈已经带着“王太后”这个称号隐居在此了。
“调查一下王太后陛下的动静吧。”
这样的命令,并没有什么人下达给奇夫。而且他也并不认为态巴美奈想要召见他。所以最后的结果很有可能是带着一脸无知的表情离开“悬铃木之园”
这时,有什么东西拉住了奇夫的耳朵和脚步,停止了他的行动。那就是在酒馆里听到的传言,是从一个地上到处都有其种族的男人那里传来的。那就是依靠酒量来左右舌头运动的种族。据说他在一个出入于王太后住所的水果商人的店铺里工作。
“那是大约十天以前的事情了,王太后的住所里,好像住进了一个女人。看上去个子高高的,头发有些短,还拿着一根长长的棒子——”
王太后的侍女在外出途中被五六个无赖汉袭击的时候,被她救了出来。无赖汉们都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了,听了侍女的报告,王太后便在住所里称呼她为“个子高高的女人”经过谈话之后,就那样让她住了下来。
奇夫听了这些话,请说话的男人喝了一瓶麦酒。
“你不知道那个个子高高的女人的身份吗?”
“啊,那个我一点也不知道。只是,王太后很喜欢那个女人,出入住所的时候都把她带在身边,把身边的警卫工作全都交给她了。”
个子比平常的男人还要高的,短发的会使用棒子的女人。听到这些的话,奇夫不禁想起了一个身影。那就是在海拉尔峡谷中效力于假领主凯麦恩的女人,名字好像是叫蕾拉。
“居然比我早到了十天啊。如此看来,她在我前面抢先行动了。”
这是一个不正确的认识。正确的应该是,蕾拉从海拉尔峡谷出发之后,奇夫还在各地白白地浪费着时间。
(二)
巴达夫夏总督,在管理红宝石和银矿山方面,与帕尔斯国内外的商人们关系密切。除了正常的俸禄,还可以从?“要是为总督的话,就要去基兰或是巴达夫夏。”
从这句话里就可以看出,即使不做坏事也可以得到充足的富裕。
从王都派遣巡查使前往巴达夫夏总督那里的理由,也有好多个。
“有没有和缺德的商人同流合污中饱私囊?”
“有没有做一些想要再兴旧巴达夫夏公园的动作?”
尽管有着各种各样的说法,但由于帕尔斯采用武力将巴达夫夏公园吞并的事情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安德拉寇拉斯三世在位期间,不仅做出了警戒,同时也拉拢了住民的民心。
从几万名矿工的角度来看的话,对旧巴达夫夏公园并没有什么忠心可言。在帕尔斯占领这里的时候,将好几名严重虐待矿工们的矿山监督,当众处以了死刑,那之后又增加了矿工们的俸禄和休假,所以他们对成为帕尔斯领土一事并无不满。而且在鲁西达尼亚侵略的时候,也没有发生任何叛乱与暴动,甚至有一万多名矿工响应了当时的王太子亚尔斯兰的号召,手持刀剑和棍棒参与到了战斗中去。他们虽是作为步兵参战,但却发挥了在矿山中工作的技术和体验,在攻城和阵地建筑方面,获得了作为工兵的功绩。
就这样巴达夫夏拥有着独特的历史和风土。人们之间的交谈尽管自然而然地使用着帕尔斯语,但是乡音之中也会掺杂一些在邻国辛德拉使用的词汇,围绕矿山展开的话题也十分的多。
现在的巴达夫夏总督叫夏加德。与那个在密斯鲁国内戴着黄金假面的人物同名,却并不是同一个人。年龄已经接近五十,由于留着红色的胡须,所以被人们称为“红胡子夏加德”
红胡子夏加德是宰相鲁项的旧相识,参加过亚尔斯兰身为王太子时追击鲁西达尼亚的军队,紧跟着便成为了统领一万五千名步兵的将军。得到提升之后就没有再获得过武勋。实际上,他作为帕尔斯人却罕见的不擅长骑马,在第二次亚特罗帕尼提会战中负伤,也是由于从奔跑的马上滚落下来造成的。
虽然作为一名武将来说是个二流的角色,但出身名门精通各种实务,和他稳健的性格令他有着一定的人望,,所以当亚尔斯兰即位之后,得到了巴达夫夏总督这个职位。直到今天,他还没有出过什么问题,处理着要务。
奇夫刚一来到总督府,红胡子夏加德也刚好结束了对红宝石研磨工厂的视察回到了这里。他坐在四个人抬着的轿子里,因为他对自己不擅长骑马的事情也有着一定的自知之明。
出示过巡查使的证明徽章后,奇夫被领进了总督府内。猛然一看,发现引领他的男人没有左臂,而另一个在走廊里给灯火补油的男人用手杖支撑着身体。
这是因为红胡子夏加德让曾经在自己的手底下战斗过的身体受伤的老兵们在总督府里工作,并给予他们俸禄养家糊口。
“原来如此,真是个了不起的家伙啊,拥有人望也是理所当然的,但全都是些伤病的士兵,到了实战的时候,可一点忙也帮不上啊。”
奇夫一边祈祷着这块土地不要受到魔军的突袭,一边面对着红胡子夏加德,不过这些都在片刻之间结束了。红胡子夏加德大体知道关于蕾拉的事情,但是他并不想极力去干涉王太后的生活。他应奇夫的要求,给王太后府的执事长写了一封介绍信。
王太后府在海鲁蒙多斯的南边,一潭湖水将其隔开,大约是一块正方形的土地,每条边长超过二阿马吉(一阿马吉约相当于现在的二百五十公尺)。周围包围着悬铃木树林,从湖上沿水路建造了一个大池子,扩展成了蔷薇和郁金香的花园。池子旁边有一个大理石的亭子,在那里观赏水鸟和鱼儿的话,便会将绿地周围存在着沙漠的事实遗忘掉。
这个雄伟的建筑,过去是巴达夫夏公的行宫。态巴美奈被安德拉寇拉斯三世带走的时候,就把它放在这里了,直到亚尔斯兰登记之后,泰巴美耐才又回到了这里,尽管建筑物和庭园都被别人毁坏,已经失去了往年的华丽,但那份庄重还是被恢复了。态巴美奈回来已经四年了,服侍他的男女超过了二百人。
对待侍女和仆人,泰巴美奈虽并不温柔,但也并不冷酷。身份也好阶级也好,她并没有多加在意。尽管不再期待作为王妃的仪式,个人生活的习惯和以前也没有什么变化。
也许是这些所反映出来的,侍女和仆人们,对待女主人都遵守礼仪,并发誓效忠,但她已经不再记得拼上性命也要保护的爱情了。只求不出意外地度过平常的生活。
这样下去,与王都叶克巴达那和海港城市基兰相同的时间的流逝,也会在王太后府中继续着。好像从亚尔斯兰即位之前,甚至是从鲁西达尼亚侵略战之前,从帕尔斯旧王朝时代开始之后,就没有间断,没有变化地,那样继续着。
七月十日。从湖的北面,也就是海鲁蒙多斯那边,一艘小船横渡在一法尔桑的湖上,乘坐这艘船的正事巡查使奇夫。
迎接客人的王太后的执事长,已经是一个年近七十岁的白发老人了。他从旧巴达夫夏公国那时候就管理这座建筑,和泰巴美奈也已经相识三十年了。虽然看不出来有什么显著的才气,但他照顾着隐居的王太后,也未必不是一个有才气的野心家。
“哦,您是从王都千里迢迢赶来的啊?”
那个老人,卡托尔尼亚斯收到了红胡子夏加德的信件,紧张地迎接着从王都而来的巡查使。因为巡查使是从国王亚尔斯兰统治国家以后才出现的,而且被人们认为是光挑毛病的一类人,所以留心提防也是应该的。
出现在老执事长面前的,是一个看上去年仅二十多岁的青年,同时也是一个让王太后的侍女们看了之后忍不住发出叫声的美男子。说起侍女们的生活,平稳而无聊,最多也只能盼望着偶尔去海鲁蒙多斯的街上转一转。淡灰色的日常生活中,似乎飞来了一只光彩夺目的小鸟。
奇夫对侍女们恭敬地行了一个礼,使得叫声又高了不少,但突然间被打断了。因为一位中年的、有着令人吃惊的美丽的女神面孔的女性,出现在了奇夫的正前方。
“哎呀,这就是王妃,不,应该是王太后陛下。好久不见了。”
稍微注意一下的话,就会发现奇夫不仅有着天底下的男人之中最优雅的举止,也十分懂得说话的技巧。只是有没有让人在其言行之中感到诚意,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泰巴美奈冷漠地迎接着相隔五年再会的奇夫。从王都叶克巴达纳受到鲁西达尼亚围攻到现在。
“您还是那么美丽,令人钦佩。在您旁边的夫人也——”
在奇夫移动的视线里,注意到了蕾拉。和在海拉尔峡谷中相比,衣服也没有变。而且还是拿着一根长长的棒子立在地上。
“——好像很有精神,啊,这再好不过了。”
蕾拉稍有怀疑地看着奇夫,在这一瞬间,表情就像闪过了一把刀子。她也记起了奇夫的面容。
她的手用上了力气,奇夫似乎很愉快地看着那根长长的棒子不停地摇晃着。
(三)
“从亚尔斯兰那里来的问候,我已经收到了。没什么事的话就请回吧。由于旅途会比较长,所以还是早点出发的好。”
“没有话要和国王说吗?”
“我平安无事请不用担心。就这样传达吧。”
奇夫已经完全感到了王太后的冷漠。连一点点的情爱都没有表现出来。泰巴美奈用冬天的沙漠一般的干裂而又冰冷的声音说完话后,转过了身子。
蕾拉紧跟着王太后。
“等一下,王太后陛下。”
奇夫喊了一声。他从地上起身的动作,十分的优雅。蕾拉感应到了这股故意散发出来的锐气,全身为之稍稍一震后,重新握紧了棒子。
在欧克萨斯领主姆瑞鲁的住所内,蕾拉和法兰吉斯战斗过。奇夫目睹了整个过程。法兰吉斯的战斗是为了让他看清蕾拉的棒术,于是奇夫就没有战斗而是看完了整个过程。当时很有可能被他跳出来一刀致命。
“您身边的这位夫人,您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吗?”
泰巴美奈的表情稍稍发生了变化。她用隔着肩膀的冷淡的视线注视着奇夫。
“你对待我的近侍,竟然说出这种话?太冒昧了吧!”
“我知道是有些冒昧,但作为巡查使查明事实是我的职责所在,根据我的职权希望您能把她交给我。”
王太后长时间的沉默着,终于,好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转过了身子。她走到奇夫的旁边,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
“你本不应该知道这些的,那个叫做蕾拉的女孩,有可能是我的亲生女儿。”
这句话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受到了脚下落雷般的冲击。即使想要发出惊愕的叫声也不行。
奇夫稍微张开着嘴,没有发出声音就马上闭上了。他无言地凝视着泰巴美奈的眼睛,就像是在问她“您疯了吗”一样。
泰巴美奈调整了一下呼吸和声调,继续说着。
“我与亲生的孩子早就分开了。这件事情没有人知道,因为那时生下的是个女孩,没有达成先王陛下的意思,就从我的手中夺走了她。”
先王,也就是安德拉寇拉斯三世。泰巴美奈生下的女儿,戴着刻有密斯鲁神的银色手镯被扔弃在神殿中了。那之后尽管泰巴美奈一直都在寻找,可直到今天都没能与亲生女儿再会。她仅仅盼望着这个,在故乡继续着隐居生活。
“所以,那个女孩的真正身份,我自己也很想确认。如果真是我的孩子的话——”
“那样的话,又怎么样呢,王太后陛下。难道您想让那个女人继承帕尔斯的王位吗?”
奇夫的声音与其说是冷静倒不如说是冷酷。
王太后泰巴美奈,双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声音中蕴藏着狂风暴雨。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事情!?”
“我失礼了,只是我感到内心的耳朵似乎听到了您心里的声音。如果只是错觉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泰巴美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呼了出来。
“那个女孩的话,也并不会这么想的。那个女孩自己还不知道这些事情。”
“只是没有说出口而已,并不是没有那么想过吧?”
奇夫一次又一次地发出了恶意的反应,亚尔斯兰的近臣们对王太后所持有的想法,并不是那么单纯的,虽然也有一丝同情,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亚尔斯兰并没有从这个形式上的母亲泰巴美奈那里得到丝毫的爱,所以对待王太后,又就用不着虚心。就连奇夫也是这样。
“关于那个女孩,我已经没有必要和你多说了。亚尔斯兰还有什么命令吗?”
“没有。”
奇夫的口中坐着简洁的回答。
“不管怎样,那个蕾拉如果继续待在王太后身边的话,用不了多久一定会引发骚乱。作为一个巡查使决不能视而不见。”
虽然是一个在公务上极不专心的男人,但考虑到这些,还是没有想要撒手不管。
另一方面,王太后泰巴美奈没有打算把奇夫当作客人来款待。如果不是他有一些事情,甚至就连召见的意思都没有。
“亚尔斯兰的命令如果没有的话,你也就没有了什么权限。快回去吧!”
虽然依靠巡查使这个身份,奇夫在王太后府上逗留是可能的,但另一方面,国王亚尔斯兰已经将王太后府规定位法治之外的地方了,这也是一个事实。即使勉强硬干也不会得到什么的吧。
“哼哼,我也应该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立场了。”
自嘲也好什么也好,奇夫嘟囔着连自己都不太明白的台词,他决定了先让老执事长放心。于是便看着老执事长。
“我好像破坏了王太后陛下的心情,这让我感到十分害怕。我这就退下,今晚姑且住在海鲁蒙多斯,明天一早,便动身返回叶克巴达纳。给您添麻烦了。”
一番殷勤的话语之后便离开了王太后府。
奇夫坐上静候他的小船渡过湖水。他对泰巴美奈说的是谎话,因为他已经决定之后住在海鲁蒙多斯,让一切看起来就像真的一样,等到了晚上在翻过王太后府的墙,在里面躲藏起来。当然,奇夫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罪恶感。
这是一个凉爽的夏夜。花香随着微风飘散着。而随着场合发生变化,花香也可以瞬间变为鲜血的味道吧。
奇夫靠近了建筑物,但还没有必要进行侵入。因为他听到了,在院子的一角,一男一女谈话的声音。于是他慎重地躲在了下风处。隔着树枝和树叶可以看到人影。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女人是蕾拉,不过男人的容貌和姓名奇夫却并不知道。
蕾拉作为一个女人却有着不相称的高挑,个子比一般的男人还要高大。对面的男人体格健壮而匀称,但是个中等个头。面对面的话,蕾拉稍稍低头看着那个男人。
这件事情,那个男人一点都没有在意。也没有顾忌礼仪,一直盯着蕾拉全身看。但并不是因为好色。骑马民族的男人,都拥有一双欣赏骏马的眼睛。
而蕾拉这方面,也可以看得出来与男女间的情爱和欲望无缘。她的双眼中有着奇怪的光,虽然那与法兰吉斯还有亚尔佛莉德相识的快活无缘,但也并不能说是妖媚动人,就像是非人类与非人类之间用触角互相接触一样,产生着一种异样的交流感觉。
“伊尔特里休大人——”
蕾拉的嘴动了,如此称呼着,这样一来奇夫便知道了这个男人的名字。虽然感觉这个名字似乎听到过,但并不是一个与奇夫有着很深渊源的人物。从名字上看来,推测应该是一个特兰人吧。
奇夫没有和伊尔特里休有过直接的、面对面地接触。不过,仅仅只是透过黑暗看了一眼,便察觉到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
在其猛烈的斗志之上,笼罩着妖气的雾。双眼散发着灼热的光,就连奇夫这样大胆的男人,都感觉到对方似乎正在隔着黑夜的帷幕怒视自己。
“首先可以确定这是一个并无色情的幽会,但即使这样这个家伙也太危险了。诚实地说,不愿意离得太近啊。”
心里一边嘀咕着,奇夫一边没有声音地向后退了两步。防范着对方察觉到他的所在。
可以和这个叫伊尔特里休的男人打个平手。可以战胜蕾拉。不过,两个人同时作为对手的话就太危险了。奇夫这么计算着。下面该怎么办才好呢?奇夫一边思索着一边继续将身体潜伏在夜晚的院子里。
(四)
加斯旺德和伊斯方两名将领,从东方的要所陪沙华尔出发已经是七月五日的事情了。他们带领着五百名骑兵,经大陆公路向王都叶克巴达纳前进着。
五百名骑兵中大约有三十名在培沙华尔惨烈的攻防战中负伤了。因为重伤者都在培沙华尔接受治疗,所以只是一些轻伤者,但也不得不因此而避免强行。另外,在途中,还要劝慰因蛇王撒哈克的传言而胆怯的人们,告诉他们强袭培沙华尔的魔军已经被击退了,以此来防止人心的动摇。
为此,每到一个城镇或是村子就叫来当地的代表人或是役人告诉他们详细情况,并传达一些对今后的指示。负伤者之中,由于出现了一些无法忍受骑马行进的人,所以也有必要找到可以照顾他的人并支付一定费用将他托付给民家。这样那样的,人数已经减少了四十个人左右,他们以这种状态到达了一个叫做库法的城镇。
结束了一整套与役人们的谈话之后,加斯旺德问道。
“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在这附近出现过?”
他的心中实际上是在想着伊尔特里休的事情。
“有什么线索的话也都告诉我。即使是一些愚蠢的传言也没关系。”
这也是由于意识到了伊尔特里休会在空中飞着出现,才说出的意外的话语。
“这么说起来,有一个男人——”
几个人异口同声说出来的,是几天前,在酒馆有一个引起骚动的旅人的事情。有些女子气、琵琶、赌博、擅长弓箭,这些词语罗列了出来。
两名武将互相注视着。
“伊斯方卿,你怎么想?”
“总觉得,这个人似乎很像一个我们认识的男人。”
“如果说只是一身女子气的旅行的乐师的话,别的地方也有吧——”
“如果说只是一身女子气的弓术的名人的话,别的地方也有吧——”
“两方面合起来的话。”
“别说是广阔的帕尔斯,别的地方也没有吧?”
二人感到十分不安。他们并不知道奇夫作为巡查使进行着活动。不过,想了想在迪马邦特山和陪沙华尔发生的事情,二人也就心知肚明了,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
伊斯方提议说。
“加斯旺德卿,你带领部队返回王都,向亚尔斯兰陛下复命吧。”
“那么,你要怎么样?”
“我很在意这件事情。所以我想紧随奇夫卿的后面,与其会合。”
加斯旺德没有马上回答,他思考了片刻。他也想要紧随奇夫的后面,但是那样的话统帅部对的人对没有了。当然这是一支统治周密的精锐部队,即使命令一名年长的士官来代为指挥也没什么关系,可是两名将军全都不在的话就太没有责任感了吧。
“我明白了。奇夫卿的事情就拜托给你了,我按照事先预定的那样返回王都吧。”
“我擅自做主,真是抱歉。”
“那倒无所谓,要不要士兵?带上五十名骑兵去吧?”
“不,这次行动一名士兵都不需要。”
伊斯方摇了摇头,看了看站在他脚旁边的土星。
“带着这个家伙就行了。”
“原来如此,那么就交给它了。你们要时刻注意魔物啊!”就这样伊斯方调转马头向南方前进。
既然从东方而来的自己没有见到奇夫,那么他就一定去了南方或北方,不过在北方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奇夫的气息。他与土星一起,马上向巴达夫夏行进。看来他的心地要比奇夫好一些,风沙和骤雨没有来打扰他,也没有迷路,直接就到达了“悬铃木之园”
一边被土地的富有感动着,一边通过了沿着水路的街道,到达了海鲁蒙多斯。首先要留宿一晚,因为太阳已经落山了。在浴室洗去了旅途的尘埃,也给土星洗了个澡,之后便上街准备吃晚饭了。晚饭当然在住宿的地方也有,不过有必要收集一下奇夫的消息。第一个要找的就是“有女人的酒馆”伊斯方十分清楚这一点。再加上,由于总督府是行政机关,只要不紧急的话还是避免访问的好。
在第一个酒馆里就被人家指责了。
“这里不能带着狗进来。”
这稍稍刺伤了人和狼这对主仆,所以最后还是决定在市场上快要关门的露天店里吃饭。
“这条街上的人们,居然连狗和狼都分不出来。在沙漠里长大的人,真是无知。”
一边极为生气地说着粗话,一边为土星点了一份羊骨头。他为自己点的是,一杯麦酒,一份盖饭,还有羊肉和洋葱的串烧。
边吃边喝着,问着老板大叔一些问题。伊斯方在收集消息方面并不太擅长,但只要有一枚金币的话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打开生意人的嘴。
“看,那里,从那家店里出来了一个姑娘是吧?那个姑娘是在这条街上长大的,一直都在王太后府中工作。她也许知道什么吧。”
“是嘛,不胜感激。”
伊斯方最后点了一杯石榴果汁,他匆忙地将其一饮而尽。以此来消除羊肉和洋葱的味道。
“不用找钱了。”
“您真是一位大方的客人,愿拉克修米之神保佑您。”
将大叔的声音置于身后,伊斯方和土星小跑着穿过了市场,追上了那个“姑娘”
是一个十七岁左右的女孩子。用纱布包裹着一头黑发,穿着一件领口和袖口带有浓绿色花边的水色服装。她似乎很小心地,抱着一个小的油纸包。
“喂,那边的夫人。”
本打算若无其事地搭个话,可姑娘却愕然地回了一下头,没有停止脚步,撞到了过路的行人。纸包飞到了空中散开,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是几个红色的碎片散乱着。
姑娘匆忙地捡着东西,伊斯方也陷入了帮助她的窘境。
“这是什么?”
“是、是红宝石的碎片。研磨时产生的碎屑。”
“你想把这种东西怎么样?”
“即、即使是这种东西,收集起来当作制作梳子什么的材料的话,也会多少赚到一些钱的。不要做浪费的事情不是吗?”
“你是怎么得到这些的?”
“不是偷来的。是拜托那个店里的人廉价转让给我的。”
“那样的话挺好的。看,这样应该已经全都捡起来了,不要再弄掉了啊!”“非、非常感谢。”
她是住在海鲁蒙多斯城内的一名下级官吏的女儿,名叫阿伊夏,父亲原来侍奉巴达夫夏公,现在则是在总督府内工作。拿着马马虎虎的俸禄,但是由于孩子很多,还要照顾生病的老父母,生活并不富裕。
阿伊夏十一岁的时候开始在神殿里当女神官实习生,这样一来阿伊夏的伙食费就可以用来支付老父母的医疗费了。只是,即使家里张嘴吃饭的人减少了,没有收入还是无法维持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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