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不单行,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希望不要再有人前来打扰,却无法如愿,坡上方怪笑声刺耳,像是枭啼般动人心弦。
笑声一落,刺耳的语音直薄耳膜:“小女人,你们听四周的异响,其声沙沙怪悦耳的是不是?千万不可移动,长虫是不咬死物的,不动就不会受到攻击。”
不怕蛇的女人为数不多,三个侍女惊得毛骨悚然,四周不但有蛇滑行的沙沙声,而且有奇异的喷气声。
“尊驾有何用意?蛇是你养的?”
侍女二姐惶然问,嘴在动,身躯却不敢移动。
“路姑娘,你该听说过老夫真武使者游天容的名号,玩蛇的一代宗师,天下间论玩蛇唯我独尊。”
“你”“你们附近,有八条奇毒无比的异种金脚带,咬一口片刻便毒气攻心。”真武使者在上面说:“路姑娘,老夫不想与你结怨,把你擒来的小书生交给老夫带走。老夫也好在大邪郎老弟面前有所交代,如何?”
“你要他”
“老夫不愿唠叨,女人唠叨最令人受不了。”真武使者大声说:“你把另三个俘虏交给五灵丹士,有不少人不高兴呢。”
“那妖道出动大批高手硬行要走的。”
“等郎老到达后,自会向老道讨人。这几个小辈做得太绝,先杀了江淮八义的四个人,重伤了一个,然后去而复回,把剩下的屠杀净尽,所以姑娘如不将人”
“好吧,人交给你好了,你是胜家。”侍女答应了。
“老天!谁在我们背后捡便宜?”永旭心中叫苦。
永旭听真武者说出江淮八义的死讯,不由心中暗暗叫苦,显然在他们走后,有人在后面捡便宜,宰了剩下的四义而嫁祸在他们头上。
赶尽杀绝,这是江湖道最忌讳的事,难怪有这么多蛇神牛鬼追逐不休了。
如果落在真武使者手中,带给江淮八义的朋友处治,那还会有好结果?
他想脱身,但已无能为力,软骨散留在体内,他连爬三四步的力道也使不出来。
真武使者还不知道三侍女的身份,还以为其中有绿衣仙子路凝香。
对路凝香这位一代女妖,真有些顾忌,在这种地势中,只要女妖全力一跃,远出三丈外当无问题,然后急速下滑。
蛇是不可能追及轻功高手的,所以见好即收,放下一根绳索说:“路姑娘,老朽深领盛情,为朋友两肋插刀,姑娘务请见谅,日后当向姑娘谢罪。请将人捆住,让老朽拉他上来带走。”
人拖上坡,真武使者抓住永旭探察片刻;向下叫:“路姑娘,人怎么像是死了?”
“他中了黄粱暗香,要天亮后才能醒来。”
侍女二姐不敢不答。
“为何不用解药?”
“这书生艺业不凡,解了不便照顾,而且因为走得匆忙,解药留在罗汉墩住处。”
“老朽不信。”
“你以为本姑娘愿意背着人满山乱跑吗?要是不信,就在这里等天亮好了,人醒了你再带走吧。”
“好吧,老朽就相信你一次。”
真武使者悄然将永旭扛上肩,轻敦手中的蛇纹杖收蛇。悄然溜走。
看了真武使者身上的玩意,永旭也感到恶心之至。
这家伙不但两肋的蛇囊有蛇,连怀中也有蛇,两个袖袋沉甸甸地,显然也盛有异物,浑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味。
“这家伙大概把自己也看成蛇类了。”永旭想。
真武使者身材高大,左手抱住永旭的双膝弯,右手点首蛇纹杖,以不徐不疾的脚程,翻山越岭一阵急走。
不知过了多久,前面突然传出沉喝声:“站住!什么人?”
“真武使者。聂老兄在不在?”
真武使者止步问。
“原来是游老前辈。聂老前辈刚回来不久,请移玉。”拦路的人恭敬地说。
这是一座小小的寺院,位于山拗的崖壁,前面是殿堂,后面是禅房。
寺后的山崖有一个山洞,刻了三个大字:伏虎洞。
一条小径通向上面数里外的百岁宫。
洞侧有梯,可攀上崖顶的怪石。
大殿有灯光,主人将客迎入。
真武使者跨人殿堂,将永旭往拜垫上一放,笑到“聂老哥,幸不辱命。人给你讨来了。
呵呵!只怕我那三为同伴,仍在鬼撞墙似的满山乱闯,不到天亮是不会回来了,他们各走各路,还不知兄弟已经得手了呢。”
聂老兄是个大马脸的黑衣老人,腰带上插了一根代表年高德勋的龙纹鸠首杖,似金非金似木非木,映着灯光发出紫金色的古怪光芒,伸出鸟爪似的怪手,拍拍真武使者的肩膀笑道:“谢谢你,游老弟,今晚辛苦了,请坐,老弟是如何得手的?”
殿中有不少人,七男三女一个个面目阴沉,分坐在四周的蒲团上。
一名仆人打扮的壮汉,奉上一杯香茗。
真武使者接过茶,喝了一口税“雾夜中,兄弟的蛇用处不大因此兄弟走的是丸子岭偏道,瞎猫碰上死老鼠,果然用蛇困住了那妖妇,把人夺来了。”
“哦!老弟不毙了她?”
“不容易,那地方地势不好,蛇不易停留,太滑了,要不是兄弟用话吓唬,恐怕也不易逼她把人交出呢。哦!其他的人好像都没回来呢。”
“没有,老弟已经得手,我这就派人把信号传出通知他们返回。”聂老兄说,向仆人挥手道:“发讯,人已到手,赶快撤回。”
仆人应喏一声,出殿而去。
片刻,长啸声划空而过,山谷应鸣。
“我们来看看这可恶的小辈是何人物。”
聂老兄阴森森地说:“我要他供出十八代履历,以便日后清洗他的家族与师门。”
“得等天亮后才能问口供,他中了黄粱暗香,时辰不到无法醒来。”
“好,等就等。”
“兄弟告辞,会期再见。”
真武使者放下茶杯说。
“何不天亮后再走?老弟。”
“不,兄弟必须去找那三位同伴,咱们江湖四异不宜与人相处,以免惊世骇俗,告辞。”
送走了真武使者,聂老兄回到拜台旁,就灯光打量沉睡如死的永旭,喃喃自语道:“这该死的东西相貌堂堂,难怪妖妇不肯放手。怪事,难道他不是大魔请来的人?”
左首不远处的一个中年妇人说:“聂老哥,难道你还看不出妖妇的阴谋吗?”
“叶大嫂,你是说”
“如果他不是妖妇的同伙,妖妇肯死抓在手不放?”
“但另三个人不是已被五灵丹士夺走了吗?”
“你相信五灵丹士不是大魔的人?”
“这个他不是表明是来参观大会的人吗?”
“哼!防人之心不可无,聂老哥,那恶毒的妖道平生没说过几句真话,谁知道他是不是暗中勾结大魔,相机算郎兄弟的人?”
“等这小畜生醒来就知道了,老夫要用五阴搜脉手段逼供,不怕他不乖乖招来。”聂老兄恨恨地说,信手抽了永旭一耳光:“怪事,郎老弟为何至今尚未赶来?山上乱糟糟,身份不明的人愈来愈多,恐怕会期前便会出事。我不喜欢这种情势,愈来愈难以控制啦。”
“你是知道的,宇内双狂从不守时。郎兄弟带人前往迎接,天知道何时才能将人接到?
听说双狂要将玉面神魔请来,玉面神魔失踪多年,谁知道他是死是活?再说,那老魔头他会瞧得起咱们这些江湖浪人?如果真能请得到那老魔,哼!谁也别想安逸。”
“为什么?”
“为什么?哼!玉面神魔是九现云龙的师弟,而九现云龙与碧湖老妖号称黑道两枭雄,是有过命交情臭味相投的好朋友,而路妖妇又是碧湖老妖的姘头,就凭这些渊源,玉面神魔来了。他会替谁助拳?再就是玉面神魔造孽太多,目下天下白道群雄公推玉龙为首,在天下各地搜查他的下落,碧湖老妖就是死在玉龙手中的。他如果在九华现身,玉龙必定偕天下白道高手赶来要他的命,咱们这些人,岂不遭了池鱼之灾?树大招风,我可不希望玉龙那些白道高手赶来凑热闹。如果玉面神魔知道路妖妇受了委屈,一怒之下找咱们的晦气,咱们即使有九条命也活不成,那家伙心狠手辣翻脸无情,说不定会把郎老弟的脑袋拧下来做夜壶呢。
聂老哥,眼睛放亮些,玉面神魔如果真来了,咱们必须早一步溜之大吉,你明白吗?”
谈说间,门外有人叫:“聂老前辈,下面来了不少人,怎办?”
聂老哥一怔,匆匆出殿。
所有的人都跟出来了,站在寺外的广场向上瞧。
人是从百岁宫下来的,共有十四盏灯笼,沿羊肠小径蜿蜒而下,时隐时现渐来渐近。
接近至百十步外,便听到念佛号的声浪。
渐来渐近,已可听清语音了。
走在前面的一个人嗓门特大,走两步念一声“南无幽冥教主本尊赦罪地藏王菩萨!”后面所有的人跟着念“阿弥陀佛”!
这不像是念佛号,简直像在混声齐唱。
灯光、香火、唱佛号,有板有眼颇为壮观。
聂老兄的大马脸拉得长长地,叫道:“来头不对,准备应变。”
“是香客嘛!”叶大嫂说。
每年地藏菩萨佛诞,成千上万的香客朝山,就是这般光景。
每人提一盏写有菩萨名号的灯笼,持了信香,领队的人唱前一句,后面的人群齐唱后一句,就这样从山下唱山上,唱至肉身殿,唱至神光岭菩萨的化身金地藏肉身所在地的宝殿。
有些信徒,甚至三步一拜拜上山呢。
“这时会有香客?香客也不会来伏虎洞。”
聂老哥取出龙纹鸠首杖:“你见过平时的香客,摆出这种排场来的?”
一名中年人堵在路口,大喝道:“退回去,此路不通,快退”
上面一声狂笑,一盏灯笼破空飞下。
接着是第二盏片刻间,灯火全灭,人影飞降,立即风吼雷鸣,刀光霍霍,剑影飞腾,狂笑声与沉喝声震耳欲聋。
寺后的山崖上,也有人急速下降,双方不问情由,展开一场惨烈的恶斗。
来袭的人皆身穿黑衣,白巾缠在左臂,人多势众,一个个膘悍狂野身手不凡。
这是一次有计划的大规模突袭,以压倒性的优势扫荡大邪的伏虎洞聚会处。
三名黑衣人冲入大殿,被截出的一男一女缠住了。
接着冲入两名黑衣人,看清了躺在拜台上的永旭,齐向拜台冲来。
永旭浑身的肌肉突然一紧,但立即重新松弛恢复原状,呼吸也回复正常。
“这里有一个人,很像路仙子所说的周姓书生。”一名黑衣人叫:“好像是死啦!”
“死了也带走。”另一名黑衣人说:“路仙子托咱们顺便留意救人,不带走怎能证明咱们曾经替她尽了心力?反正顺便嘛。”
黑衣人将永旭背上,用腰带背妥,一面嘀咕:“这处秘窟没有几个人,咱们上当了。飞天鼠的消息不确,他说这里聚了三四十个小辈,却只有十余只小猫小狗,咱们却来了五六十条好汉,真见鬼。”
当最后撤走的聂老兄消失在下面的林影内,进袭的人也开始撤走,有人抓起廊下的撞棰向大鼓猛撞,鼓声雷鸣,山谷回音久久不绝。
五六十名好汉在一座山顶聚集,清点人数。
黑夜突袭,人多人强,对方不是傻瓜,看风色不对便早早扯活,因此除了开始恶斗时十分惨烈之外,片刻便风消云散。
清点人数的结果,发现死了四个人,十余名负了伤。
据最后撤出的人说,对方留在现场的尸体有七具之多。
“谁知道秘窟的主事人是谁?”为首的黑衣人大声问。
“逍遥客聂宏老匹夫。”坐面坐在一块大石上的黑衣人接口:“老夫拦他不住,这老贼机警得很,恐怕他已猜出老夫的身份了。”
“邹老前辈但请放心,让他们去猜吧,反正早晚要结算的,他们已先后三次向咱们的住处偷袭,咱们以牙还牙名正言顺,理直气壮,他们又能怎样?”
“章兄,这个不死不活的书生怎办?”
背了永旭的人大声问“人昏迷不醒,无法询问他是不是路仙子所要救的人。”
“带着好了,大概错不了。路仙子为了这个人与招魂鬼魔那群蛇神牛鬼斗法,吃了不少苦头,托咱们留心施救。咱们该送这份人情。这人既然落在逍遥客手中,仙子的三位侍女可能已凶多吉少。喂!谁曾经发现仙子的三位侍女吗?”
没有人回答。
久久,有人说:“路仙子的侍女,都是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落在逍遥客那些人手中,哪会有好事?恐怕早就被人带至九华镇快活去啦!”
“时光不早了,咱们走吧。”
同一期间,九华镇街尾不远的一栋别墅式的独院中,李驹兄弟与靳义在受煎熬。
九华镇其实不是镇,俗称九华街。是九华胜境最大的街市,也可能是最高的一处市街,约有四五十户人家。
只有三种店铺:香烛店、客店、食店。
客店的规模最大。
香烛店的生意最好。
食店卖的全是素食。
街中心有一座巨大的放生池,池中的水族又肥又大见人不惊。
沿街尾的石阶向上走,上面就是四山环绕如城、北倚中峰面向青龙岗的第一大刹化城寺。
化城晚钟是九华十景之一。
寺里的僧人有三百余名之多。
这栋别墅倚山坡而建,庭院广大花木扶疏,院门额刻的四个字是九华精舍,主人据说是池州的一位广姓富豪。
盛暑方有人住入,平时有三四名仆人照顾,一年到头甚少看到有人进出,门前冷落十分清净。
但最近几天清形不同了,经常可看到一些不三不四的僧俗妇孺出入,仆人们四出搜购鸡鸭鱼肉。
二进院中,堂上灯火辉煌,上首高坐着一位面目阴沉,戴九粱冠穿红色法服、颇具威严的中年老道。
左右后方站着两名巨熊似的黑衣保镖。
左首,是一个豹头坏眼凶猛狞恶、穿紫色劲装佩了判官笔的大汉,左右也有两名高大健壮的保镖。
两侧共有八个男女。
其中有五灵丹士和不戒魔僧。
堂下,李驹兄弟与靳义,手脚分别被牛筋索捆得结结实实,浑身血污衣裤破裂,双颊青肿口角有血流出,显然曾经受到酷刑的折磨,半躺在地气息奄奄。
每人身侧有两名大汉照料,大概是负责看管他们的人。
五灵丹士桀桀笑,手抚着胡子得意洋洋地说:“你们熬刑的本领很不错,佩服佩服。现在,我们来软的,威逼已过,利诱随之。
姓靳的,你真不肯吐实?”
“老朽姓李,不姓靳。”靳义吃力地答。
“你们是岳阳李家,而不是武陵李家。”
“对,家主人是岳阳的名武师,在湖庭左近,提起快剑李伯权的名号,知道的人不少。”
“好了好了,这些话你已经招了百十次,每次都不会错半个字。”五灵丹士狞笑着说。
手向李驹一指:“你,你到底要死还是要活?”
“死与活已操在你们手上,在下说了也是白说。”李驹大声说:“有什么剥皮抽筋的花样,你就亮出来好了,要在下承认是碧落山庄的人,办不到。”
“贫道要你活。”
“是利诱吗?”
“可以说是。”
“在下死且不惧,岂会为利所动?”
“贫道明白地告诉你,不管是否肯投效李天师,贫道已替你决定了。”五灵丹士意气飞扬地说:“就算你们不是武陵碧落山庄李家千幻剑的子侄吧。反正没有人能直接与你们打交道。”
“你是什么意思?”李驹怒声问。
“哈哈!很简单,你们必须留在天师身边,咱们的人向外宣称你是千幻剑的子侄
不,干脆就是千幻剑的长子次子,那老家伙就是飞天大圣靳大海。想想看,千幻剑是与玉龙齐名的白道侠义英雄,他的儿子做了宁王殿下的护卫,随天师与护卫统领毒龙在外行走。罗致天下英雄为宁王殿下效忠,那该有多大的号召力?嗯?”
“可惜在下不是碧落山庄李家的子侄。”
“谁会问你是不是呢?我们的人会替你回答,是吗?”
“这一来,碧落山庄的人,便会找你们”
“哈哈!千幻剑如果来,最妙不过了,你还不明白?天师的意思就是要他来。”五灵丹士大笑:“他一到江西,只有两条路可走,自杀或被杀,他如果投降又当别论了。”
“你这妖道”
“来人哪!给他们每人一颗易心丹,带到上房去养伤,让他们养得容光焕发,打扮得像那么一回事,碧落山庄的少主人必须够风度,是吗?”
不由他们拒绝,两人服侍一个,硬逼他们吞下易心丹,然后架入内间去了。
上首的穿法服老道,就是宁王府大名鼎鼎的天师李自然,京中的大小官吏与王亲国戚,皆知道这妖道的大名,武林朋友与江湖浪人,皆知道这妖道法术通玄武艺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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