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恒默然。
每一次,都是这样。秦旭飞总是很尊重他的意见,可那人一旦固执起来,他却从来没有一次,可以真正阻拦他,改变他。
再怎么不甘,他也阻止不了他。从他走进皇宫的这一刻,一切,就再不能由自己做主了。
秦旭飞平静地望着他:“阿恒,你不用想太多。”
柳恒苦涩地摇摇头,终于放弃了无谓的劝说:“我陪你去。”
秦旭飞点点头,与他一起并肩前进。四周的亲卫军士,不管有无听清二人的小声对话,却都是面无表情地一跟追随在后。只留下柳云涛,愕然望着前方两人的背影。
疯子,都是疯子!这种事,有什么理由,非要新皇亲手去做?宁被人知,不被人见,哪怕天下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可只要不是那人自己动手,就总可以推脱。
为皇者,要坐稳了那个位置,必应是高不可攀,遥不可及。新皇应该是大仁大义的英雄,护国保民的救星,忠诚无欺的臣子和皇弟,因着国家破败,君主殆于乱军之中,无奈之下,方应天下人所请而登基的。这才是滴水不漏,稳如泰山。
岂能如此任性妄为,留一污点,留一把柄,留一个无知百姓们,心存不满之时,可于街谈巷议之间,借题发挥,辱君蔑君的借口?
真要说起来,他这样保护柳恒,又还有什么意义。阿恒他杀的人已经够多了,无论是骂名,还是众怒,早已惹了一身,早已是不可能逃得过他日,那些文人儒生,正义清流们,对他的唾骂追究。
若说这一项罪名,定要加在一个人的身上,那加在身为自己这个旧朝老臣的儿子,早已满手血腥的柳恒身上,代价才是最低。
柳云涛摇摇头。
这样的道理,他自是绝对不会追上前去,去努力和秦旭飞分说。对于柳氏一族,这样的结果,当然才是更好。
只是,心中终究还是有几分感慨。自己服侍两代先帝,永远都能体贴上意的心思头脑,现在,竟然会完全跟不上眼前的变化了。
紫辰殿外,围了三四圈燕国士兵,看到他们大队人马来了,立刻一言不发地行礼撤退。
待得燕人都去得尽了,秦旭飞方怔怔望着紫辰殿的大门,低声道:“阿恒,有些话,我需要单独同他说说。”
柳恒没有说话。
“我也有些事,想要问问他的儿子们。”
柳恒皱了眉。
“阿恒,相信我。”
柳恒终于长叹一声:“你小心些。”
秦旭飞点点头,一步步走向紫辰殿的大门,站在门前,迟疑了一下,方才伸手将大门推开。
大殿里,只是一片沉寂,只有黯淡的烛光,从门口摇曳着亮出来,隐约也映在窗上。
秦旭飞步伐沉重地走进去。
然后,反手将殿门沉沉关上。
夜风中,几百兵士静静站在园子里,却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所以,那殿中突然传来的尖叫,惊呼,哭喊,哀求,便越发地清晰,越发地刺耳。
而一个高亢的,疯狂的,激烈而愤怒的声音,突然拔高而起,转眼就把所有的声音压了下去。、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以为你是大英雄,大豪杰!你光明磊落,你坦坦荡荡?哈哈哈哈!你不用得意!朕这个位子,不是那么容易坐的!”
那疯狂的声音猛然低沉了下去,阴森森,仿佛来自地狱的诅咒:
“用不了几年,你也会变成我……”
柳恒皱了眉,挥挥手,一众亲卫立刻飞快地退出园子去。
虽说这些人都是多少年同生共死,绝对信得过的下属,虽说每个人都清楚今晚要做什么事,并且人人都立了血誓,永不向外泄露一个字,但这些话,能少听一句,还是少听一句吧。
众人都退得尽了,柳恒自己,也慢慢走到园门处,回首望着那阴暗森冷的大殿,却终究没有再往后退一步。
园门之外,远远跟来的柳云涛皱了眉,在喊:“阿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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