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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回把臂一笑结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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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昆仑像是醉了!其实似醉非醉。

    过去从来也没有过的经历,竟然与三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把臂言欢,那么放荡不羁,语涉风流的飞觞豪饮,更何况佳人在抱,红袖添香简直是放浪形骸

    这番滋味,不啻是人生第一遭,快意极了。

    多日的沉郁、闷结,像是一下子得到了解脱。飘飘乎羽化而登仙,人生难得几回醉简昆仑心里已有了准备,宁愿今夜真的醉倒

    只是,一个具有他如此武功境界的人,岂能真的便轻言醉了?

    简昆仑便是在那种一厢情愿的情况下,一杯杯向喉咙里灌着苦酒。他甚而偏身向身边那个高髻姑娘的一双玉膝卧倒,下意识里,当她是潜在心田的朱蕾,一霎间,高髻姑娘的那张脸蛋儿,在朦胧里便真个与朱蕾酷似了。

    心儿恍惚,梦境迷离

    难得一刻的旖旎缱绻,却为莫名其妙的一阵马蹄声惊破。像是大队人马的忽然聚集,静夜里听来尤其有惊人之势。

    简昆仑犹在竖耳倾听。

    蓦地,那个疑为朱蕾的高髻佳人脸旁,多出了另一张脸来。

    锦衣老人含笑的脸

    时候差不多了,该走了。

    简昆仑一惊而起。才自发觉到面前三人,俱已站起,分明是待将离开。

    姓宫的白面胖子哈哈笑道:“风流是好事,因风流而丧失了性命,可就焚琴煮鹤,有煞风景。”

    一面说,连连拍了几声巴掌:“姑娘们快走吧,迟了可就没命啦!”

    几个妞儿聆听之下,为之一愕,却听得楼梯咚咚直响,这才觉出不妙,一时花容失色,惊叫声中,纷纷夺门而去。

    简昆仑一惊之下,却又好整以暇地缓缓坐了下来。

    彼此相视一笑。

    姓秦的锦衣老人点头笑道:“这就对了,一动不如一静,在这里等着也是一样。”

    说时各自落座,相继举起了酒杯。

    姓宫的白脸胖子笑了一笑:“这个机会甚是难得,小兄弟,你多日以来的一口闷气,今天总可以出了。”

    说话时,三个人脸上都出现了神秘的微笑那意思分明是早已算定了有此一劫,却又欣然乐于介入。

    这就不免使得简昆仑大为奇怪:“你们原来”

    “不错!”锦衣老人脸上依然带着微笑“我们早已恭候,希望这一次不致落空,让那只老狐狸跑了。”

    话声方落,门帘子刷拉一声倒卷开来,一个卖相英俊挺斯文的汉子,已自当门而立。

    一袭雨过天晴的宫纱长衫,腰上扎着根杏黄色的丝绦,却坠着块巴掌大小的玉佩。更醒目的却是来人那一根黑光锃亮的油松大辫子,长虫似的甩过左面肩头。

    来人有着浓黑的一双炭眉,猿背蜂腰,极是魁梧矫健。

    双方目光一经交接,简昆仑顿时心中一惊,这张脸对他来说绝不陌生。

    如果他没有认错,正是此前于吴三桂五华山宫,有过一面之缘,并曾交手的那位宝二爷。

    他也是吴三桂身边第一能人,姓宝名柱,只瞧他这一身穿着打扮,也可猜知他出身满族,是一位来自关外的武林奇人。

    简昆仑那一夜与他曾作生死之搏,虽然险胜,却知其实力大有可观。这时乍然相见,自不免暗暗吃了一惊。

    “姓简的,这一次你可是跑不了啦,自己出来吧!”

    简昆仑正待站起,心里一动,颇似有些意外。原来这位宝二爷嘴里称呼自己的名字,一双眸子却向着姓方的那个伟岸汉子瞪着。

    这个微妙的发现,使得简昆仑一时心存费解,紧接着他随即恍然大悟。

    原来五华山夜战之时,自己戴着遮面虎,除一双眼睛之外,别无所见。

    当时既是黑夜,又当刀剑来往的激战,自然他无能认清,眼前这位姓方的朋友,身材与自己极其仿佛,穿着如此考究,与那夜自己所着,颇有几分相似,莫怪宝二爷一瞥之下,即率先认定是他了。

    心里正自好笑,却发觉到对面姓秦的老人,正向自己微微一笑。

    显然他也瞧出来了。

    姓宫的胖子也在笑,若无其事地缓缓举杯自饮。

    宝二爷往前跨了一步,怒叱一声:“你装什么糊涂?”

    炯炯眼神,仍然直逼着姓方的。

    这就使得被称为来自秦岭的这个马贩子为之好笑了,却为此正中下怀。

    原来他们三个人的突然现身,诚然老谋深算,正如姓秦的锦衣老人所说,志在那一只狡猾的老狐狸,解救简昆仑这位少年奇侠的一时之难,未必不在设计之中。

    这其中容或另有一番关联,却不是简昆仑一时之间所能臆测。

    眼前姓方的这个伟岸汉子,被对方这么咄咄一逼,便自缓缓抬起头来。

    “你是在叫我?”

    宝二爷冷冷一笑:“你的案发了,少给二爷来这一套”话声一顿,霍地后退一步,叱了声:“拿!”

    一条人影,陡地闪身而前。

    由于来人的身材过于高大,猝然而现,简直似门神一般,倏忽而至,自不免使在座众人,俱为之吃了一惊。

    哪来的这么个大个子?

    八尺以上的壮大高躯头如笆斗、眼似铜铃、眉赤如火,却生着一脸的落腮胡子,身上肌肉,盘龙虬结,却穿着件颜色极是鲜艳的大红坎肩。

    这么高大的一个人,如此气势,乍然入目,真把人吓上一跳。

    宝二爷特地把此人带在身边,自有其特殊意义。

    随着这个人半截铁塔也似的忽然现身,手上一道钢索哗啦一声,脱手而出,竟自向座上姓方的头上套来。

    姓方的,乍睹来人这般气势,不免吃了一惊,却也极不含糊,手势轻起,铮然作响声中,已把这截飞来的锁链,紧紧操在手里。

    红衣巨人嘿地一声,向后面用力一带,哗啦一响,把一根核桃粗细的锁链子扯了个笔直。

    凭着他天生神力,哪怕是个石头墩子,猝加之下,也能给抡飞了,却不知姓方的这个汉子,一身精练功夫,亦以神力见长。

    两相力较之下,但听得喀喀一阵声响,姓方的座下那个木头凳子,竟似吃受不往,连连晃动起来。

    紧接着,却又为之安静了下来。

    那巨人这般架式,单臂力挽之下,怕有千斤之力,可是,今天却是碰见厉害的对手,对方那个姓方的汉子,虽然只是坐着,却与他站着相互颉颃,毫不逊色。

    随着那巨人的一声厉哼,单臂力挽,整个酒楼都似战抖起来。

    这人名叫段天雷,出身辽东,早年即随吴三桂从军,论及身高力大,万军之中无人出其右,其人生具异禀,力大无穷,施一口九耳八齿砍山刀,两军对阵相交,大刀挥处,杀人如同砍柴,刀身落处血肉横飞,亦能生裂猛兽,真有万夫不当之勇,只可惜智力不及,目不识丁,否则论功行赏,少不得今天已有一份显赫功名。

    吴三桂爱其神威,便把他留在身边,这两年所凭宝柱调教,教以手、眼、身、步,舍却长枪大刀,而兼及徒手技击,一时见效甚速,因此博得霹雳神雷这个绰号。

    姓方的又岂是易与之辈?长白习艺,大漠成名,腾雨啸风,纵横来去,原已是风尘侠隐一类人物,可是身在草野,心念社稷,与同行三人,惺惺相惜,各怀不世之技,结义天涯,遂称莫逆。便是飘忽来去惯了,认识他的人,乃自送了他一个黄风客的绰号。

    他真实的名字方天星,却是罕有人知,大漠一带,若提起黄风客,颇被人敬为神明。不期然这个人现身红尘,却来到这里。

    巨人段天雷做梦也没有想到,对方这个比自己少说短上一头的汉子,竟然有此神力,一时间真吓傻了。黄风客方天星也不禁有些儿暗暗惊心。若非他巧施真力,运气三转,以段天雷这般巨无霸的蛮力,怎能当得?

    一旁目注的宝二爷,一时间亦为之霍然变色。那天交手,他领受了简昆仑的神乎其技,剑术尤其高超,却不知对方竟然有如此神力,诚然是不可思议,惊人已极。

    两般力扯之下,那一根核桃般粗细的钢索,无异扯绷得笔直,砰地一声,断成两截。力道之大,简直骇人。

    便在这一霎,巨人段天雷,嘴里发出了凌厉的一声怒吼,竟自把手里的半截断链,搂头盖顶,刷拉拉,直向着方天星身上猛抽下来。

    一抽之力,何止千斤?不要说抽着人身,非死不可,便是沾着一些边儿,也不是玩的。

    方天星长眉乍挑,待将以手上另外半截钢链迎上那么一来,势当惊人。

    便在此一霎,一片衣影,自姓宫的那个白脸胖子手上飞起。宛若出穴之蛇,只一下缠住了段天雷猛力落下的半截钢索。

    这番举止,大出众人意外,一时惊得目瞪口呆。

    段天雷那般力道,竟似不逞。

    看看对方那个姓宫的,手里不过是一袭缎质长衣,却能接住了段天雷千斤力道,与方天星各占胜场。

    一旁观战的宝二爷,不啻又自吃了一惊,一句话,对方桌面儿上的这四个人,看来都不是好相与,一个也不好应付。

    他既然错把方天星当成了简昆仑,已然动了手,自不甘就此而纵。

    眼前段天雷既为白面胖子出手所阻,宝二爷自忖手下能人虽多,却都分布楼下四周,如不欲简昆仑自此脱逃,便只有自己亲自出手。

    那夜他虽然在简昆仑手里吃了大亏,却是并不甘心,还有几手绝活儿未曾施展。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还有什么好说的?

    一念之兴,再也不加深思,冷叱一声:“全给我拿下来,一个也不许放跑了。”话声出口,已率先发难。身势一长,疾风一阵已自飘向方天星身边。

    “姓简的,你跑不了啦!”

    话声出口,一只毵毵巨掌,直向着方天星肩上落了下来。

    方天星呵了一声,左掌倏起。

    噗!双掌迎在一块。

    却是一触而分,连带着双方的身子刷地两下分开。

    这一瞬,好不热闹!

    宝二爷扑身方天星的同时,现场已是大乱,随着他的一声喝叱,身后一干王府侍卫,早已一拥而上,奔向座上众人。

    简昆仑原本欲保持沉默,只是默察眼前情势。同座三人,分明各怀绝技,实力绝不在自己之下。言行举止更似有代自己掩饰之意,贸然吐实道破,反而不好,心里领会,也就听其自然。

    这一霎,情势既然演变如此,想不出手,也是不行的了,思念的当儿,一名凶恶汉子,已跃近身边,手上一口鱼鳞刀,不容分说,劈头直砍而下。却是刀身才抡及一半,却由斜面飞来一样物什,取势极准,不偏不倚,正正击中在他那一只拿刀的手上,正当关尺脉门,是以那口钢刀无论如何万难为继,叮当一声,为之坠落地上。

    暗器是一只细瓷酒杯,紧接着坠落地上,跌为碎片。

    出手的人那个姓秦的锦衣老人,早在出手的同时,巧翻玉手,只一下,点中了另一个来人前胸穴道。这人身势方进,未及施展,便自石头人儿一般地定在了当场。

    再看奔向简昆仑的那个施刀汉子,非但钢刀落地,人也定在当场,动弹不得。

    锦衣老人以飞杯打穴兼施,一霎间使得两个人定在现场,身势更不稍缓,眼望着简昆仑哈哈一笑:“咱们下面凉快去!”

    话声出口,身子霍地腾起,随着他推出的双掌,发出了极具力道的劈空掌力。

    但听得喀嚓一声爆响,正面顺窗,顿为之片碎纷飞。木屑四溅里,锦衣老人怒鹰也似的已自越窗而出,直向着楼下坠身直去。

    简昆仑几次待将出手,皆为对方代劳,眼前锦衣老人既已出声招呼,自不能再坐着不动,应了一声,便自腾身而起,紧循其后,纵身长窗之外,直落下去。

    外面比里面更热闹。

    简昆仑才一坠落,立时便有人怒扑面上。一口鬼头刀搂头盖顶直砍下来,简昆仑早有防备,左手轻攀,一式分花拂柳,反手叼住了对方落下来的刀势。

    这人膀大腰圆,满脸虬髯,圆睁着一双牛眼,乍看起来,真像画上的钟馗,想是震惊于简昆仑的神乎其技,有点吓傻了。简昆仑已是容他不得,右手轻翻,掌势横切,施了一式切手,噗地击中对方颈项,虬髯汉子喉中喀地一声,牛眼一翻,便自直直地倒了下来。

    不知何时,这里已有了严密部署。

    一片灯光璀璨,到处都是幢幢人影。于此同时,锦衣老人也自施展身手,连继点了多人穴道。这老头儿出手极快,似乎对于点穴一道,独擅妙手,远近兼施,从无失手,被点中各人,自然一个个动弹不得,俱已像泥菩萨似的愣在了当场。

    两个人这么一阵大闹,现场顿时为之大乱。

    人声鼎沸里,无数道灯光,自不同角落里直射过来。

    简昆仑既已认定,对方这些人是来自吴三桂的阵营,基于仇恨,也就不必手下留情。如此一来,和锦衣老人形成了一幕奇妙搭配。

    原来简昆仑昔日在飘香楼从二先生所习的一套空门八式身法,虽说当日时间甚短,却因他具巧慧,自有非常领悟。这套身法,很有可能得自二先生的灵心独创,前无古人,一经施展,大脱习见常规。简昆仑一直还不曾有机会尽兴施展,眼前这个机会,倒是大可拿来试试身手。

    果然奇妙之至。

    当初二先生始创这套身法,其微妙处在于气机的随心所欲,即所谓意到力到,其难处也在这里,施展之人本身若没有极精湛内功为根基,简直无能着手,反之自有非常效果。

    眼前简昆仑一经施展,顿时形成一种非常气势,乍看之下,有似一只翩翩蝴蝶,飞舞于花丛之间,所过之处,那些近身之人,无不被球也似飞掷而起,即使为衣襟所带,沾着了一些边儿,也都似重心突失地跌倒一边。

    简昆仑自己也没有料到这套空八式如此神效,妙在八式之间,似有一股自然气势,前后贯通,相生相衍,只要顺其气势施展,无不得心应手。

    这么一来,现场大是热闹,像是陈现出一出大摔活人的闹剧,灯光炫耀之下,看得人眼花缭乱,简直不知是玩的什么把戏。

    一旁的锦衣老人,正在运施点穴手法,瞧见这般光景,先是怔了一怔,继而大笑道“妙呀!好小子,这是谁教给你的?”说话之间,双手运施如飞,又为他点倒了数人,起落之际,向着简昆仑身边接近过来。

    现场官兵,少说也在千人之谱,并在酒楼附近方圆里许,设下了重重埋伏。

    灯光火炬,簇拥聚散,声势极见凌厉,却是忙而不乱,显然是一支经过特别训练,惯于徒手交战的部队。妙在负责指挥发号的十几个官长,俱都藏身暗处,并不亲自现身交手,只是透过灯光旗号,发下命令,即能如臂施腕,将此一个十面攻杀阵式,运展自如。简昆仑与锦衣老人,虽说身手矫健,伤人无数,只是敌人大多,前仆后继,源源不绝,一时想要脱身重围,大非易事。

    人群里再一次爆发出叫嚣之声。显然是又有人自空中坠落。

    不用说,也可以猜知,当是姓宫的白面胖子和那个叫方天星的魁梧汉子,双双加入战局。

    他二人身子方自空中飘落,立刻陷身于似海的人潮之间。四人身手,各有千秋。拿来对付眼前这些官兵,简直是大材小用,胜之不武。只是,敌人却也不是傻瓜。

    灯号、旗令之下,更有源源强兵为继,分由四面八方补继而来。

    这场仗看来方兴未艾,还有得打呢!

    简昆仑连续施展习自二先生的空门八式,越见得心应手,来犯众人,照例是一经近身,便自跌倒,或飞弹而出,时间越长,越为他悟出了许多妙谛,许多把式之神奇变化,由于自己的活学活用,更见微妙,即使是间插些自己本来身手,更见莫测高深。

    想不到这场徒手搏斗,竟然给了他一个实习活用的机会,真正始料未及大快人心。他这里不慌不忙,从容施展,心中未始没有想到,此乃敌人的诡计。

    便在这时,耳边传过来一丝声响,乍听之下,宛若蚊讷。

    “小伙子,好身手,有本事你就摔吧,反正有的是人,今天让你摔个够,好不好?”

    声音极是耳熟,纵使在他出手转动之间,亦能徐徐传送耳鼓,即以传音入秘功力而论,亦属个中翘楚,一等一的高手无疑。

    简昆仑立刻听出来,传音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把自己害得好惨的七老太爷九翅金鹰贝锡。

    他原来也在场。

    一个宝二爷已是可观,再加上这个老狐狸,沆瀣一气,联手调度之下,难怪有如此排场气势。

    当下一面动手应敌,一面运目四下逡巡,却不能判定这个狡猾的老人藏在哪里?

    七老太爷显然对于眼前战局,观察入微。简昆仑的每一举动,都逃不开他的眼睛。随即传声冷冷笑道:“你这一套身手,确实高明已极,只可惜杀鸡用了牛刀,哼哼,我一直以为你是独来独往,却是没有想到,原来你与他们三个可恶的东西,竟是一路的,今天晚上正好一并把你们都打发了,却也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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