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悲痛欲绝（10）考进西京电厂

    西安有电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一九一七年。说起来让人笑话，整个西安市第一批享受电带来的光明的人，既不是达官贵人，也不是富商巨贾，而是社会最底层的妓女窑姐。

    那年，西安警备司令张丹屏以私人名义在钟楼东南开元寺内，创办了一个小型电灯厂，用一台七十五匹马力旧柴油机发电照明。发电量只有五十五点九五千瓦，供电范围仅限于开元寺的妓女户享用，妓女户用剩下的部分富裕电力，才轮上周边少数商户照明用。歪打正着，那位怜香惜玉的风流警备司令张丹屏成了西安乃至陕西电力事业的开创者。

    张丹屏办电灯厂的初衷是什么，不好妄自猜测，但有一条是可以肯定的，他绝不是为了发展民族工业。因为这个位于花街柳巷的袖珍发电厂在开办仅仅一年多时间，就因为管理不善，设备老旧，疏于维修，损坏严重而不得不停办。

    好容易到了民国二十四年七月八日，国民政府建设委员会公布了《西京电厂西安办事处组织章程》，任命寿光为西京电厂办事处主任，难产的国营电厂终于开始筹建。民国二十五年四月，一台七百五十千瓦汽轮发电机组安装竣工发电，西京电厂正式营业，西安市由此告别了用油灯作路灯照明的历史。

    泉荃进入西京电厂的时候，厂长几经撤换改由陈光亚担任。此人能力有限，却极热衷于社交，将电厂日常业务管理委之于总工程师刘守学，自己终日周旋钻营于上层社会。当时由于发电机装机容量小，设备陈旧，每度电耗煤高达三公斤，因此，供电范围狭窄，电力供不应求，经常停电。在西京电厂的发电史上，曾出现过一个月内停发二十七天，只有三天供电的奇事。故西安民谣有三不：马路不平，电灯不明，电话不灵。不过也有例外，开元寺的灯光却春夏秋冬夜长明，难得停一回电。

    泉荃上班伊始就遇上了一件让他难以接受的事情。泉荃的工作在业务室，业务室总共两个业务员，两张办公桌面对面靠在一起。他做核算电费工作，就是核算清楚抄表员抄回来的抄表单，然后交给对面的出纳收费。坐在对面的出纳姓黄，叫黄光祖，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岁，相貌英俊，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看上去倒也精干。初次见面，泉荃对他印象不错，孰料半天工夫泉荃便像吃了一只苍蝇般的恶心起来。事情的起因是一瓶蓝墨水。

    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姐来业务室缴电费，黄光祖显然跟她很熟，几句话过后，俩人便打情骂俏起来。黄光祖聊得兴起，半个屁股坐到办公桌上手舞足蹈，把桌上的墨水瓶碰翻了。黄光祖跳下桌子，心疼地直嚷嚷：“唉呀，我的裤子。”

    泉荃赶紧手忙脚乱地抢救满桌子的抄表单，即便如此，还是有几张抄表单被墨水染得字迹难辨。见出了事情，那位小姐撂下一串“咯咯”的笑声走了。

    业务科李科长闻讯进来，见状大怒：“咋这么不小心，谁弄的？”

    “他。”黄光祖面不改色地指着泉荃说，“连我新买的裤子都染上墨水了，我这可是正儿八经的英国毛料啊！”

    “你——”泉荃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八辈子也想不到世上还有这么无耻的人，“你怎么瞪着眼睛说瞎话，明明是你坐在桌子上碰翻的，反倒血口喷人？”泉荃义正词严地说出真相。

    “哈，我疯啦？好好的我坐到桌子上干啥？我有病呀，往自己这么好的裤子上倒墨水？我这可是纯正的英国毛料呀。”黄光祖脸皮厚的像城墙，瞎话说得比真的还真。

    李科长眼珠一转，对泉荃说：“好啦，不许吵了，去找抄表员把弄脏的单子补上。”

    “不行，这件事必须弄清楚，墨水瓶到底是谁打翻的？如果是我打翻的，我马上辞职回家，如果是他打翻的，他必须给我道歉。”泉荃的倔劲儿上来了，不顾后果地说。

    “好，好，好！”李科长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为了充分表示自己的恼怒，李科长的头随着三个好字使劲点了三次，“我这个科长管不住你是不是？我找刘总工去。这天底下总还有人能管你吧？”

    一会儿，李科长回来了，说：“请吧，泉先生，刘总工请你过去。怎么？刘总工还请不动你吗？是不是我去雇一顶八抬大轿呀？”

    “不捞你费心，我会去。”泉荃刚才瞬间的犹豫是因为想到刘总工程师对自己的叮嘱，觉得头一天上班就出了事情，不好意思见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