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抓紧绑草把的竹竿不放手,低声下气地解释:“好我的神呢,我一个贫民百姓敢骂谁嘛,我是骂老天爷呢,我嫌老天爷下雨淋坏了我的糖葫芦。”
“你得是拿我当瓜子?我明明听见你骂俺们警察呢,你得是怕检查?过来,让老子先检查检查你,弄不好你这糖葫芦草把子里头就藏着共产党情报。”
这边正说着,那边又过来几个警察,嘻嘻哈哈地夺过老汉的草把,嘻嘻哈哈地揪下插在草把上的冰糖葫芦吃,急得老汉打躬作揖地央告:“好俺的老总呀,饶了我老汉吧,这糖葫芦可是老汉一家子的嚼谷呀,你的把糖葫芦吃了,俺一家老小就得饿肚子咧。求求老总们高抬贵手吧。”
警察们不吃这一套,一边骂一边七手八脚地把糖葫芦揪了个精光:“装啥呢吗?你就是典型的那种‘逮住叫爷,放咧胡蹩(陕西话:蹦的意思)’的货色,吃你几个糖葫芦值个啥嘛?快松手,再不松手把你当**共谍论处。”
老汉哪懂什么公费公爹,只是心疼他的糖葫芦,见警察把糖葫芦揪扯一空,急了,叫骂着举起草把子朝警察们头上抡去,“日咧你妈的国民党,老汉今天不活咧,跟你狗怂的拼咧。”一个老汉和五个警察的战争在街道上展开了。
抗战胜利后,各地警察局的“恶”是出了名的,各地警察局之所以恶名昭彰,源于抗战后在中国警界里,一直维持着一个传统:凡是各省辖市的警察局长,皆由军统局保荐给省主席。陕西省主席熊斌就任之后曾经不按惯例,自行任命了西安警察局局长。结果遭到军统局戴笠的强烈反对,要求熊斌依照惯例改派,被熊斌拒绝,双方关系因而僵持不下。后经胡宗南从中斡旋,亲自到熊斌寓所十七次之多,终于把熊斌所任命的局长撤换下来换上军统局人员才算了事。
有军统背景的警察当然有恃无恐,哪里容得一个小贩当街撒野。警察们一拥而上,用拳头,用枪托,用皮带把老汉打倒在地,打得老汉口吐鲜血犹嫌不解气,还轮番抬起穿着皮靴的脚像踢皮球似地踢老汉,踢得老汉像皮球似的满地乱滚。满地乱滚的老汉大概还在心疼他的冰糖葫芦,一边乱滚一边破口大骂,他骂警察们没脸没皮,恃强凌弱;他骂警察们丢人现眼,断子绝孙。骂着骂着骂顺了口,捎带着连胡长官,蒋委员长一块儿骂了起来。老汉无所顾忌的咒骂给了警察们殴打他的口实,他们夺过老汉绑草把的竹竿,两个人使劲一撅撅成两段,他们就用撅成两段的竹竿抽打地上的老汉,竹竿立马就抽劈了,劈成了竹刺丛生的竹篾子,这些竹篾子很快就把老汉抽成了一个血葫芦。
排队等候检查的行人们看见了这一幕力量悬殊的殴斗,看见了一个卖冰糖葫芦的老汉,怎样在丢失了他的糖葫芦以后变成了一个血葫芦。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挺身而出制止这一暴行,他们每个人都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们尽量用他们麻木的表情明白无误地告诉军警们:他们啥都没看见。
关若云没有他们那样的涵养,她没办法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她涨红的脸清楚地表明她的热血在沸腾,但她手里的点心盒子阻止了她冲过去的冲动。她突然发现点心盒子的包装纸被雨水淋湿了,被雨水淋湿了的包装纸上隐隐显露出字迹。她用眼角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人们,不论是荷枪实弹的军警还是排队等候检查的行人,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那场殴打上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