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狂热年代（6）全民动员打麻雀

    解放后，关若云一直处于昂奋状态中，她认定了一条，共产党好，社会主义好。这种信仰来自于她身边接触到的共产党员，不论是解放初期的军代表，还是后来陆续调来的局长、处长们都是那么朴素，都是那么平易近人，对群众都是那么关怀备至。就拿每年春节来说吧，解放前谁见过当官的给老百姓拜年的？都是老百姓提着礼物上门给当官的拜年。可是共产党的官一点架子都没有，春节反过来一家一家上门给群众拜年。就凭这一点就让她信服。所以，凡是党号召的事，她都全力以赴，这一次除四害当然也不例外。摇扫帚摇得她膀子都酸疼了，吆麻雀吆喝得她嗓子都哑了，她还在拼命地摇，还在拼命地喊。

    不知怎么回事的麻雀慌不择路，陷入天罗地网中，惊慌失措地到处乱飞。它们狼狈逃窜中还在想，我们干什么了，惹起人这么大仇恨？麻雀不像乌鸦喜鹊，不能长距离飞行，找不着落脚之处，很快便精疲力竭，“噼哩啪啦”地从天上掉下来摔死。每掉下来一只都会引起男女老少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就像当年看见日本飞机被打下来一样。

    为了赶尽杀绝，不留后患。副市长挂帅的围剿麻雀总指挥部各级领导，还乘坐摩托车深入火线视察指挥。解放军部队也驰赴郊区协同作战，对薄弱地区进行火力支援。这一场人民战争打得漂亮，仅城墙范围内就歼灭麻雀两千八百一十六只，其中累死的占百分之六十。城外郊区，几万农民从四面八方把麻雀赶到城河里，池塘中。武装民兵守株待雀，集中消灭，疲惫不堪的麻雀在枪声中纷纷坠落水面。

    黄昏以后，各学校组织学生突击队到树林、城墙、房檐处去掏麻雀窝。这时候，位于城市各个制高点的高音喇叭里就会播出《社会主义好》的歌声：“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人民江山坐得牢，反动分子想反也反不了。社会主义一定胜利，共产主义社会一定来到，一定来到……”

    关若云的儿子泉水已经八岁了，长得文弱清秀，刚上小学三年级。泉水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他上小学一年级报名的时候，就骄傲地跟老师说，我会说的第一句话是毛主席万岁，我会写得第一个字是毛主席。泉水那时候还分不清字和词之间的差别。那个戴眼镜的女老师听了泉荃的话后，惊讶得差点把眼镜掉下来，她用两个手指头托了托滑下鼻梁的眼镜连声说，这孩子不得了不得了，将来不得了。

    泉水还真像老师说得那样不得了，语文，算术两门功课不但在全班，而且在全年级都名列前茅。他最大的爱好是看书，他狼吞虎咽囫囵吞枣地吞食能弄到手的每一本书籍。《把一切献给党》他一晚上就读完了，读完后他暗下决心长大了要进工厂造武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他三晚上读完了，读完后他立志当一个保尔？柯察金那样的钢铁战士；《拿破仑传》他一个礼拜读完了，读完后他认定自己将来一定是一个将军。

    这天天黑下来后，他就像一个将军那样，带着一群同学爬高上低掏麻雀窝。

    与此同时，他的父母正提着自家做饭用的铁锅、铁铲和通炉子用的铁钩通条和几个粗瓷碗要出门去大炼钢铁。他的父母还没走出门就被他的奶奶堵住了去路，他奶奶气急败坏地说：“你们把这些东西都捐出去炼钢，家里拿什么做饭？”

    关若云嘟囔着说：“妈，钢铁元帅升帐，一切都得让路。”

    “给谁让路也不能不吃饭。”泉妈妈两臂张开站在门前。

    “泉荃，你看妈。”关若云向泉荃求助。

    泉荃两头为难，只好跟妈解释：“妈，这是政治运动，现在党中央号召全民大炼钢铁，十五年要赶上英国。大家都从家里把凡是铁的东西拿去上缴了，咱们家中的铁器如果不拿出去，要是被发现就要被扣上右派的帽子！上级的任务是按每户人头摊派，完不成任务还不知道怎么处治呢。唉，跟你说你也不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