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娃子知道一旦太阳落进山后面,山谷里立刻会陷入无边的黑暗中。那时候在这前后不着人家的山里可就危险了,不说野兽,单就是寒冷,身后这母子俩也受不了。可是这个砍脑壳的狗熊还是那么悠闲地坐在路当间儿东张西望,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狗熊的耐性是惊人的,它可以坐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地呆上一整天。狭窄的路两边一边是难以攀爬的陡壁,一边是枯藤遮掩的深沟,深沟里传上来哗哗的流水声。绕过去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是把狗熊赶走。
牛娃子不敢再等,他让关若云母子俩爬在地上,告诉他们不论他遇见什么情况,都不能上前帮助他,如果狗熊向他们扑过来就赶紧躺在地上闭住呼吸装死。
“你不要去。”关若云心里害怕,拉住牛娃子的胳膊。牛娃子像大人安慰孩子似地安慰她说:“莫怕,我有数。”他把行李从独轮车上解下来,挡在母子俩前面。然后他从肩膀上摘下钩在两个车把上的袢带,扔到地上,推着独轮车“咣咣当当”地向狗熊慢慢走过去。青山绿水间蓦地荡漾起嘹亮的山歌:
“岩对岩来沟对沟,我和阿妹钩搭钩,妹抱哥颈哥抱腰,哥嘴进妹怀里头。我和阿妹钻进沟,五味藤下把妹搂,哥解阿妹绸丝带,青石板上水长流。”
狗熊似乎对歌声很感兴趣。它扬起头竖起耳朵,朝牛娃子这边张望,似有起身之意,然而它仅仅挪了挪它那庞大的身躯,又把肥胖的屁股紧紧贴在了路面上。牛娃子见狗熊动弹,满以为这畜牲会由此爬起来,四爪着地抖抖身子扭呀扭地掉头而去,没想到它又稳稳当当地坐了回去。“这龟儿子恐怕是个公的,把路上的窟窿当屄日哩。”牛娃子心里骂,手里的独轮车便咣当得更响,无奈狗熊像被孙猴子使了定身法似的一动不动。
无论牛娃子走得多么缓慢,他与狗熊之间的距离还是越来越近。走向狗熊的牛娃子和站在坡顶上的母子俩都觉得有些气短。终于近无可近了,牛娃子已经能够看清狗熊胸前那块白毛了。他知道狗熊胸前的白毛下面就是心脏,他每次都是对着那块白毛开枪的,这个想法增添了他手无寸铁的悔恨。接着他又清楚地看见了狗熊头上深陷在黑毛里的那两只小眼睛,那两只小眼睛正在凶狠地瞪着他。
牛娃子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他的额头上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他明白现在他唯一的出路就是勇往直前。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大吼一声,视死如归地推着独轮车向狗熊撞去。独轮车的车轮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跳跃着,独轮车的三角形车头像矛一般戳向狗熊的胸膛。说时迟那时快,狗熊呼地一下站起来,挥舞着两只肥大的熊爪,毫无畏惧地迎着独轮车反扑过来。在坡顶上母子俩的惊叫声中,牛娃子竟然攥着车把,把独轮车平端了起来,把车头杵在了狗熊的肚皮上。狗熊和人中间隔着一辆独轮车形成了孤注一掷的对峙。双方拼命较劲,双方都想把对方掀下深沟,谁也不肯退缩,双方都知道退缩就意味着死亡。
对峙中狗熊一方很快就占据了优势。它柔软的腹部顶住车头,它的两只熊爪毫无负担地挥舞着,每一下都从牛娃子脸前挥过。牛娃子的两只手紧握车把,无法遮挡,只能把头摆来摆去躲闪狗熊的利爪。牛娃子渐渐支持不住了,他的双臂开始颤抖,他的双脚开始往后滑动,他越来越接近了深沟的边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