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九具纸人,无论跪着的还是躺着的,个个眼角上挑、怒目圆睁、睚眦欲裂,且扎纸师傅将他们的眼珠全都涂成鲜红色。而与眼睛一样,他们的嘴巴也是鲜红的,并且还在流动。就像刚刚喝过人血,尚滴滴答答,又像正在大口大口往外吐血。
故,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宋婉宁都觉得他们乃九个索命厉鬼,怨气冲天。
原本大早晨出现一堆祭奠亡灵的纸人便叫人心惊肉跳,这九具纸人还是如此形态,直将晨曦中钱家雄伟慕索的大门映衬得无比阴森诡异,仿佛奈何桥下的幽冥之门。
想到此,宋婉宁下意识看了眼钱府大门。余光瞥见门口空荡荡的两侧,眉心微微一跳。
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她又伸出手指分别在九具纸人的眼珠与嘴唇上蘸过,一根根凑到鼻端轻嗅。
这半年来慕鸿宇与宋婉宁朝夕相处,对宋婉宁的验尸断案手法颇为熟悉,心知她已发现了什么,也不多问,直接有样学样。
哪想,刚将手指伸进纸人嘴里,慕鸿宇便觉手感不对。待嗅过这些血迹之后,他脸色大变:“这不是血?”
“对,不是血。”宋婉宁的声音很平静,眼睛却亮得出奇:“是朱砂!”
“朱砂?”黄国安愣了下,也伸手打算去摸。
尚未碰到,他的手已被宋婉宁挡回。
“老将军小心!”宋婉宁的声音很低,温柔中带着敬佩,却也有不容抗拒:“朱砂有毒,尤其是研磨成粉毒性为最。未经过处理前,老人和孩子最好不要触碰。”
话毕,她又从药箱中取出巾子递给慕鸿宇:“慕大人快些将手指擦干净吧,指甲缝里也擦仔细些!”
慕鸿宇接过巾子认真抹了手,问:“你可看出什么了?是恶作剧吗?”
“不像恶作剧。”目光紧锁纸人饮血泣血的脸,宋婉宁缓缓道:“更像仇家的恶意报复。”
她将“恶意报复”四个字说得极为清脆,远远站着的钱富贵一下子急了。但他又不敢贸然过来,只能扬声高喊:“喂,姑娘?你没看错吧?我们做生意最讲究和气生财,哪里会有什么仇家?更何况我钱家是皇商,有谁那么不长眼,敢这般公然恶意报复我钱家啊?”
“钱老板的耳朵忒好,这么远也听得详细。”
看都不看钱富贵,宋婉宁话锋突转:“这九具纸人出自同一人之手,此人不是棺材铺的扎纸师傅,这是他第一次扎纸人。
他是名男子,可能及冠不久,最多不超过十七岁。身高不足五尺,矮小瘦弱,右脚有点内八字,行走时喜欢脚跟内侧先着地。故,只要他走路速度加快,便会显得一跳一跳的。这一特征不算突兀,还颇有些青春洋溢、朝气蓬勃的味道。
他家境贫寒,却并非孤儿,家里可能有个体弱多病的老母。不过,大约两个月前,老母也离开了人世。
他没有读过书,却生得清俊文秀,心思奇巧,可能还认得几个字。他表面上为人低调,实际上混在人群中如洗尽铅华的美玉,极好辨认。
他的性格看似腼腆安静,平日里也喜欢写写画画,但偶尔却会做出一两件胆大妄为、令人惊叹之事,是个比较固执叛逆的人。”
早在半年前张花的无头尸出现在光明寺枯井那日,慕鸿宇便见识过宋婉宁非凡的观察和分析能力,眼下宋婉宁这般平静地说出嫌犯特征,慕鸿宇并不稀奇。也不插嘴,他只对宋婉宁指出每条线索认真观察,用心分析琢磨,让思维步步紧跟……
黄国安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才看明白开头,人家宋婉宁已经得出了结论,不由得大为惊讶,最终问道:“你能跟我说你怎么猜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