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黄国安自己意识到了,宋婉宁也不说破,继续问东方泽:“东方太医,请说说你的理由,你为何觉得老人死于今早寅时?”
宋婉宁这态度看在东方泽眼中,竟像是故意和黄国安将他当成外人,东方泽胸口有些发闷。但他并未将情绪表露在脸上,只将稍微变冷的视线轻轻移回尸体身上:“我说他死于窒息,乃是因为他大张着嘴巴,鼻翼横扩,口唇青紫,表情极度痛苦。这是典型的窒息症状。而他下肢残疾双臂肌肉无力,死时仰面平卧,至少死后一个时辰才被家人发现。”
“噢?”宋婉宁再问:“你是怎么判断的?”
“根据尸斑和尸僵程度。通常尸斑在人死亡后一至两个时辰出现,六个时辰后布满全身,并且只有死后平卧仰位,才会重点集中在枕、顶、腰、背、臀两侧和四肢处。所以他死亡至今,最起码六个时辰了,并且死后至少一个时辰内都没有被人翻动过。
另外,人死后半个时辰到一个半时辰,会从下颌部开始出现尸僵,两到三个时辰才扩延至全身,六至八个时辰整个身体发展到高度强直。现在已经开春,但那地窖内的气温却很低,所以死者只有头颈到胸部出现高度强直,这也说明他的死亡时间在六个时辰左右。
眼下是申时半,往前推六个时辰,可不就是寅时前后吗?”
“啪啪啪!”宋婉宁拍掌称赞:“东方太医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懂验尸,却思维清晰、条理分明,连尸僵和尸斑的情况都了解得如此透彻,若也去大理寺当个仵作,定然比我强!”
“你可得了吧!”黄国安冲天翻个大白眼:“太医院虽没多少实权,却是个高贵体面之处,宫里宫外多少人巴结,大理寺这种清水衙门哪里比得上?更何况仵作低贱,便是婉宁你这个御赐的仵作,也不过小小七品芝麻官。东方太医受太后和皇上器重,惊才艳艳、前途无量,岂会稀罕你们大理寺?”
黄国安什么秉性宋婉宁和慕鸿宇都清楚,这老头儿哪里会瞧不起大理寺?他这般毫无芥蒂地乱开玩笑,分明是把宋婉宁当做自己人,所以宋婉宁也冲他翻个大白眼,并不在意。
然,东方泽与黄国安不熟,黄国安这般拿宋婉宁打趣,听在东方泽耳朵里,竟像是这老头儿异常嫌弃鄙视宋婉宁一般。
原本就因宋婉宁的疏离感到不快,眼下被黄国安一激,从来荣辱不惊的神仙先生竟面色一沉,想也没想皱眉道:“职业不分高低贵贱,志趣相投更是难能可贵。若能与婉宁和慕大人共事,东方泽倒是求之不得。怕只怕,隔行如隔山,我会拖了大理寺的后腿!”
黄国安素来心直口快又极其护短,之前他对东方泽抱有敌意,言语间自然少不了挤兑。眼下听完东方泽的验尸分析,他方知人外有人天外天,这位东方太医不仅仅有副绝佳的好皮相,亦是个才华横溢的惊世奇才。
黄国安素来喜欢结交有真本事之人,当下心中好不佩服,不由自主便想亲近。只是自己之前那种态度,想来想去也只有拿宋婉宁开玩笑才是突破口。哪曾想这马屁拍在马腿上,居然被东方泽如此硬邦邦地怼回来,当下黄国安满脸尴尬,只好频频给宋婉宁使眼色求救。
宋婉宁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眼角不停抽搐,终于忍不住凑到黄国安耳边悄声问:“我说您老今儿个可是吃错药了,干吗总跟东方太医过不去?您现在可见识了?别看人家一副温吞吞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其实,他才是最护短、最冷漠、最不易亲近的那个。但凡他瞧不上的人,一句话都懒得跟你说,而一旦入了他眼的人,便是皇上出言不逊,他也敢当面叫皇上下不来台。您何苦去招惹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