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不知何时已做了机关,埋了十丈的绊马索。乔峰未及多想,纵身上马便向邢家兄弟追去。哪曾想碰到邢九千方知,邢万里交待了众人带幼弟先走,他自己却回头去接应乔峰,孰料一去不返、竟已是命丧黄泉。可叹乔峰当时已是力竭,连邢万里的尸身都无法抢回来。日后乔峰常反思当日一役,之前以为邢万里仗着天生神力、又将一杆枪使得出神入化,觉得当真是有万夫莫当之勇。待到真正陷入万军阵中,方知单凭一人之力,在战场上与敌军厮杀,是多么渺小与愚鲁。痛失性命相交的兄弟,乔峰一直耿耿于怀,此事已过经年,乔峰却仍常思当时困境的破解之法。有时不禁暗想,除非当日指挥捉拿他们的辽兵头领是个极其位高权重的人、自己若有如今的功力,甫一交手,便以雷霆之势将其首脑人物制住,如能胁迫辽兵不再追袭,或许能保得己方一干人等。只是这一番话,只能放在自己心里了。如今听得邢九千却把这庄事算在自己头上,口口声声喊打喊杀,心中的愤恨和不甘,不言而喻。待得乔峰再次开口时,竟是音带哽咽道,“邢二弟,我乔峰与你们兄弟二人相识多年,可谓患难与共。今日你却单凭几句流言,便疑了乔某,实是让乔某寒心。乔某自认俯仰无愧于天地,你若当真觉得我对不住邢大哥,你且放马过来。”
邢九千满脸通红,目带赤光,一咬牙,果真纵马驰来,举枪便刺。乔峰一错身,伸手便擒住枪头,任他邢九千上挑下刺、百般折腾,那枪头都飞不出乔峰的手掌心。便在这时听得两骑奔来,一人于马上大喊,“邢兄弟,莫要动手。”
另一人却喊道:“契丹狗贼!尔敢伤人?”
乔峰余光一扫,原来前面来的三十五岁上下的白袍男子叫唐诚,是少林俗家弟子出身,后在军中效力,为人忠肯正义,是少见的、在朝廷江湖上都有些名气的角色。后面跟着的身着赤衣、燕颔虎须的大汉是“朔光堡”的堡主郭汉唐。这郭汉唐听说是唐代名将郭子仪的后人,据说当年郭子仪于西北要塞建了这“朔光堡”,世代相传,如今是以制造兵器闻名。“铁骑门”的战马、“朔光堡”的兵器,那是一等一的好,也正是有这两样撑着,如今羸弱的宋军还勉强能有一战之力。是以在大宋,江湖豪杰也好,平头百姓也罢,但凡对此略有耳闻的,无不对“铁骑门”和“朔光堡”既是敬佩、又是感激。唐诚、郭汉唐、邢九千三人交好,郭汉唐和邢九千听说唐诚老父病重、唐诚要回乡探望,便一道陪他南来。哪知路上听闻江湖传言,说是丐帮帮主乔峰竟是个契丹孽种,还害死了副帮主马大元,因而被逐出帮去。邢九千一听,立时便想起自家兄长死在契丹人手上,便要寻乔峰问个明白。一路上听得传言越来越多,越来越不堪,邢九千对乔峰的疑心也越来越大。这一日在茶肆听得一群武人说刚刚在何处与乔峰交手云云,邢九千竟不顾他二人劝阻,单枪匹马的就追乔峰去了。待唐、郭二人赶上,便已是刚刚一幕了。
乔峰见过唐诚,算起来唐诚还该叫乔峰一声师叔,只是乔峰的师父玄苦一直是私下里教他的,不算正式收为少林弟子,也并未带他见过少林寺僧,故他从不跟少林弟子同门相称。此时听他劝阻邢九千,心下倒是颇为感激。
唐诚一见邢九千和乔峰此时的架势,就知邢九千的功夫差乔峰实在是太多,要不是邢九千一味不要命的胡缠,乔峰又不下狠手,这架十有j□j都打不下去。可要说动手阻拦,就自己的身手,跟邢九千是不相上下,又如何插得上手?于是高声道,“邢兄弟,你的功夫可比乔大侠差太多了,乔大侠是不会跟你当真计较的。你快快停手,当心莫要失手误伤了。”
唐诚这话听着是捧乔峰贬邢九千,实则是拿话挤兑住乔峰,生怕他被邢九千惹急了、出重手伤人。乔峰如何听不出他话外之音,心中不禁愤恨:邢九千、唐诚也好、徐长老也罢,这些人一听我是契丹人,便立时将我当了恶人。不是千方百计、不辨是非的防备,就是痛下杀手、欲置我于死地而后快。半点旧日情义都不讲,一丝脑筋都不用。当真是没有道理!
邢九千听了却不由悲从中来,心想自己大哥的深仇,自己这辈子都没本事报了。红着双眼,恨的他牙关紧咬;手上一掣枪杆上的机关,竟从枪杆尾端又弹出一个枪尖来。跟着招式一变,招招狠绝,一式快过一式,竟是不要命的打法。饶是如此,也不曾逼得乔峰有半分慌乱。十三式“柳断莲飘”的招式全使完了,邢九千知道自己是报仇无望了。往回猛一掣枪,枪尖直朝自己胸腹扎来,竟是报不了仇便不想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北宋神宗时,王安石等人曾推行新法,在军事制度方面主要有保甲法、保马法和将兵法。保甲法规定10家(后改为 5家)为1保,5保为1大保,10大保为1都保,“籍乡村之民,二丁取一”(《宋史·王安石传》),农隙教战。保马法,即与保甲法相配合的牧养军马之法。“凡五路义保愿养马者”,由官府给予马匹,或按市价发钱自买,每户养1~2匹,免一定赋役,马匹如有死病等情须补偿。新法初行,颇见成效,但推行不久,随着王安石变法的失败而被废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