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们可以有别的获得幸福的道路?”伊丽莎白问,“我并非排斥结婚,而是不愿意把自己摆到货架上,好像我的感情和思想全不重要,只有财产、美貌才能为我添一点砝码。我想要的是平等的感情。”
夏绿蒂为朋友的天真嗤之以鼻,她忽然带入了卢卡斯夫人的角色,看伊丽莎白像是看个不懂事的蠢姑娘,她居高临下的劝说这姑娘不要犯傻。
“好了,莉齐,我承认你很浪漫。或许你能获得这种浪漫的爱情,但请不要再试图说服我,好吗?”
伊丽莎白不料自己的说的话全被夏绿蒂当做小姑娘浪漫的心思在作怪,这使她不由得有点激动。
“那么你的务实就是寻觅一个相匹配的丈夫,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夏绿蒂点头:“这是我的理想,我一直期盼着。如果我能获得舒适的生活,就算一层不变我也不会厌烦。”
“可你不试着改变,或者拼一把,怎么就能确定你自己的生活就该一眼望到头呢?”
或许是朋友不客气的直言叫夏绿蒂也恼了:“伊丽莎白,你不是我!不明白一个没有钱、长相普通、年纪又渐渐更大的‘老姑娘’的滋味,所以请你不要用你的标准和眼光来评价我,更不要试图改变我。我自觉没什么能改变的,那些不适合我,不会让我的生活变得更好。反而会叫我格格不入,把一切推向不可更改的深渊。”
“你才二十二岁!作什么就这样笃定未来已经定格?”伊丽莎白想说自己有别的渠道去赚钱,她肯定不会透露自己作生意的事情,但可以把事情说成男爵小姐萝拉的产业。许多名媛淑女名下都有产业,乡下的姑娘们偷偷做些如绣花编织之类的活计换些零用钱,是没有人会见怪的——只要不闹的人尽皆知。
但夏绿蒂不等伊丽莎白说完,就急道:
“可我有好几个妹妹,如果我嫁不出去,她们就不能进入社交场。年纪到了也不行,这会使卢卡斯家抬不起头来!”
“伊丽莎白,我能设想的最好的未来就是有一个有家财的先生向我求婚,如果他还有点地位就更好了,结婚可以让我获得体面舒适的生活——就像我妈妈那样,卢卡斯夫人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她有个舒舒服服的家。而我可以更好,只要我不生太多的孩子。”
“我还记得你去年跟我说过的话,伊丽莎白,你说你憧憬爱情,一定要嫁给一个能够相互尊重友爱,真正品德高尚的绅士。我羡慕你勇敢坦率,却不会因此而放下我自己的坚持,我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结婚就是一个体面的可靠的退路,我期盼这个退路早一点来到。”
“等到我们都结婚了,你就会发觉你完全不比我更幸福、更高贵,我们都是一样的!更可能因为我不像你怀有那种不切实际的憧憬,反而使我生活的更幸福!当我拥有了一个女人生命中该有的东西,我就会知足,那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别再跟我提你的异想天开,什么改变、上进,那是先生们该操心的事情!他们只喜欢女人在一旁支持,你的这种想法会让他们觉得受到冒犯,伊丽莎白,为了你好,我劝你以后不要再说这话吧,也收起你的那些念头,这样你才能获得幸福!”
伊丽莎白听她说的这样肯定,想到那个达西夫人记忆里的柯林斯夫人的结局,只感到悲哀:夏绿蒂刚刚嫁给柯林斯的最初几年,的确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舒适生活,柯林斯作牧师的俸禄足够他们体面的过活了。可随着时间推移,尤其在柯林斯继承了朗博恩的土地房屋之后,虽得到了更多的财产,但夏绿蒂期望的那种平静舒服的日子也渐渐一去不返。
夏绿蒂那辈子终于走了班纳特夫人的老路,没有儿子,朗博恩旁落。但柯林斯先生远不如班纳特先生品德高尚。他觉得大失颜面,故而迁怒怨恨妻子。从远亲那里继承来一大笔财产,本来是柯林斯先生生平最得意的事情之一,可当柯林斯太太也同他那位叔母一般,迟迟不能生下朗博恩的继承人,这种得意就转变为慌张,随着时间推移,继而变成丢脸。
柯林斯先生恼羞成怒,私底下作践妻子:不给她零用钱、像对待佣人那样支使的她团团转,无时无刻不讥讽贬低她。夏绿蒂又要照顾女儿们,又要承受这些折磨,没过几年,就老的不成样子了。
达西夫人本可以给夏绿蒂撑腰,但那时简和达西相继离世,磨光了这位夫人所有的精神气。哪怕收到昔日朋友的求救信,达西夫人也不能放下芥蒂去帮助她。
伊丽莎白一想起这些,就禁不住想要拉她一把。
“如果我们可以给自己想要的生活,靠我自己,我就可以得到舒舒服服的生活,英镑、地位都应有尽有,我们还需要指望男人吗?还需要仰人鼻息,做个附庸动物吗?”她试图说服夏绿蒂,“我的朋友,一位尊贵的贵族小姐,她有许多产业,也愿意帮助我们。我们可以体面的得到一份报酬,积攒几年,也会有不少了——夏绿蒂你很会画画,不是吗?”
可伊丽莎白没想到夏绿蒂对此很排斥,她惊怒说:“天哪,莉齐,这不就是买卖吗!你知道我们家原来做过生意,我很清楚这里头的事,现在我们好不容易脱离了那种阶层——要知道我爸爸有多不喜欢人们提起那件事,可你却要我去卖画?这多么丢脸!”
伊丽莎白急忙说:“这你可误会啦,夏绿蒂。我绝对无意叫你丢脸,那位贵族小姐也绝不会付钱来买,她喜欢你的画,送你一些小礼物,这不是理所应当吗?而那些我们用不上的东西,完全可以托我们的亲戚换成英镑——这总不能说不体面了吧?”卢卡斯先生原本就做过生意,他家的商人亲戚可比班纳特家多多了。
“更何况,如果你精练画技,我完全可以请城里的朋友送你的画去画展,这样就会有人邀请你赴一些沙龙。这难道不是提高品位,获得贵人青睐的好机会吗?”伊丽莎白试图从夏绿蒂的思维出发来劝说她。
但夏绿蒂显然没想过要走出梅里顿,转而到伦敦去,她自认为其貌不扬,不愿意去招人耻笑。因而她说:“我觉得你本末倒置了,莉齐。有钱能使我们找到更好的丈夫,除此之外,我们要钱做什么呢?等我们结婚后,所有的嫁妆都属于丈夫,只要他愿意给我们足够的零用钱,会把财产全部分配给我们的子女,即便我们有钱或没钱,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该专注的,是婚姻大事,而不是赚钱。”
伊丽莎白发现完全说不通,她们两个人的思想就是两条背道而驰的直线。
伊丽莎白认为夏绿蒂魔障了,脑子里除了成功嫁出去别的什么也不剩;而夏绿蒂则认为伊丽莎白异想天开极了,就算有一万英镑的嫁妆,最后也不属于自己。
她从没想到自己支配自己的财产。就像从没想过靠自己而改变一样,夏绿蒂·班纳特不认为女人该独立,能宽裕的舒坦生活就是她全部的追求。像伊丽莎白所说的感情、思想,夏绿蒂认为这都是不成熟的小姑娘的妄想,她连爱情都没有向往期待,更不用说别的了。
伊丽莎白忍了又忍,没把‘如果你有一万英镑,完全可以活的逍遥自在,可以从从容容的寻找品德高尚、意趣相投的好丈夫,而不是将就个呆笨愚昧的小丑’这话说出来。
但即便没说这种伤害情谊的话,两个人也再没有兴致继续散步了。她们深刻的意识到对方再也不能成为自己的密友,她们之间,像是被英吉利海峡阻隔的英国和法国那样,格格不入。
湖边滩涂上悠闲踱步的鹳鸟扬起长脖子,黄色的长嘴巴突然叨起一条小鱼。
伊丽莎白意兴阑珊,夏绿蒂·卢卡斯无精打采,这场争辩耗尽了小姐的口舌和精神,也耗光了她们最后的亲密。
沉默的走在草地上,她们心知肚明,从此之后,两人再也不能成为话不说的密友,而仅仅是个客气的好邻居了。
鹳鸟拍拍翅膀,它飞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鱼想说,本文里的夏绿蒂完全理解错了伊丽莎白,其实伊丽莎白更现实。因为她想过的好,所以渴求金畿尼。在拜金主义开始盛行的18世纪末,财产是一道保护自己的壁障,它可以给人、尤其给女性更多的选择。当然,这得拥有财产的姑娘至少是个明白人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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