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章荣员外为女招夫婿梁举人会文骂四座

官虽不算太大，可常在皇上身边走动。在朝中也是炙手可热差事，有多少人走他的门子，舍命地巴结他。全国各府州县的臬台，道台，番台，谁人敢小瞧他。如果国家有要事，派往下去就是奉旨的钦差，代天行事，有先斩奏之权。弈棋的对手已经认输，心里正自高兴。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举人，突然来个汤里下蛆，弄得米翰林异常的尴尬，好不气恼。胸中的怒火直向上冒。心里暗想，你这人也太狂妄了！

    那就请梁举人接着下。紧接着就挖苦梁群英道：据君讲，围棋共分九品，倒是听说过，可是不曾领略过一代国手的风骚。不才愿向梁举人领教一二。梁群英毫不客气地坐在迟永年的座位上说道：我可就喧宾夺主了。一出手在米嘉运入侵的黑子后边补了一子。米嘉运看了看梁群英补的这一子，道了声妙。其实在它看来也没啥出奇的地方，便退子向后一步，奸笑道：“君子可谓持重而谦者多胜。”梁群英知道他在挖苦自己，见自己的阵地已经稳固，微微一笑，再投一子。卡断米嘉运的腹地与棋根相连之处。高着，米嘉运见他的手段也不过如此，很有点喜形于色，将袖子一抖又扳出一子，笑道：“与其无事而强行，不若固之而自补。”

    梁群英看到送茶的仆人是女扮男装，无疑是那要招婿的荣家三小姐。在梁群英看来容貌、气质均不佳，于樊璞琼无法相比。什么名门闺秀，那如小家碧玉。樊璞琼对我情真意切，我怎会鬼使神差的来到这里，招什么鸟亲！真后悔不该来这里。想到此，更加无拘无束起来，毫不留情地大杀米翰林的威风。一边掷子，一边正色道：你也是熟读《围棋十三篇》的，只读其文，不解其义。赵括、马谡熟读兵书，言兵事滔滔不绝。赵屠、诸葛不能难之。——卒骈死兵败，遗千古之笑。不言而喻，就是说你米翰林虽然熟读《围棋十三篇》，但是，棋技并不一定高。熟读游泳诀，放在深水中仍会被溺死。米嘉运淡淡地一笑，很大度地说道：大道渊深，岂在口舌之间。心里想到,少倾让你场光地静，空白一片，看你还打那么多的比方不。不过也不能让你嘴上占便宜，随说道：事实胜于雄辩，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一咬牙，又在梁群英的唯一的角上点了二五杀着。

    那知梁群英根本不在乎这一点，见米嘉运中腹的大块黑棋于边角的连接已经被卡断，便招招进逼，紧围猛剿。米嘉运微微冷笑，单手起黑子，居高投下，便将梁群英中腹补围的三十余字全收了，双手捧过来放到梁群英的手边。梁群英棋盒里边的黑子顿时堆积如山，棋枰上真是白茫茫的一片。偷眼看了看若无其事的梁群英，却也没有敢再说话。

    梁群英捏着白子，轻轻落进刚才收过的白阵地之中，这一下，米嘉运这才真正看出眉目来。不由得暗暗佩服梁群英的棋技，看到自己被围的中腹大块黑子尽是断点。梁群英这一子的投入正是做眼要点，当米嘉运手忙脚乱之时想补救，已经来不及了。暂时被卡成的两截，相两条死蛇般地任由梁群英宰割。四周角地的黑子也因前头紧气过促险象环生。米嘉运看到此，顿时满脸是汗，尴尬万分。忙笑道：君子不为己甚。想挽回面子已是无望。半晌，米嘉运才惨然地一笑道：梁举人不愧一代国手，在下失敬了。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特别忌恨梁群英，暗暗发誓要梁群英出丑。

    按照荣家招婿的标准，先考校文人四艺。第一是琴，要梁群英鼓琴。梁群英站起来，望着紧挨西墙桌子上的琴说道：琴者，禁也。古人制下，原以修身，涵养性情，去气奢侈。若要抚琴，必择静室高宅，或在屋楼的上头，或在林石的里面，再者是端坐在山巅之上，水潺之旁。再遇着天地清和的时候，风清月朗。焚香静坐，心不外想，气血平和。才能与神合灵，与道合妙。古人有云：知音难遇，若无之音，宁可独对着那清风明月，苍松怪石，野猿老鹤，扶弄一番，以寄兴趣。米嘉运听梁群英对琴大发宏论，什么静室高宅，楼头山巅，林石水潺，之音难遇之类的。暗含影射他们这些人不配听他抚琴，一脸的不悦。心里想，呸！一个穷酸举子，有啥可高傲的，还在我跟前撇清。莫不是琴技平平，故意搪塞。

    荣老远外听到梁群英对琴高谈阔论，也是微微动火。下棋时把自己高看得二女婿弄得狼狈不堪，便吊丧着脸说道：既然来到我家，就应该接受我们的考校，如若不愿，请自便吧！梁群英奸笑了一下，心说，现在我不走，到时候，我不走你们还撵的。这糟老头子下了逐客令，梁群英心里在想，你不喜欢我，我更不喜欢你，也不喜欢你那个掌上明珠。我既然来了，也不能就这样走，你给我弄个不痛快，我也不能让你好受了。便笑道：请吧！给在下取水来。于是命仆人把水送来。梁群英在水中【涮】了手，焚上香，方将身子坐在榻旁上，又挪动一下琴，坐在第五徵的地方。两手方从容地抬起，试一试琴弦，一阵吟、揉、绰、注、撞、走、飞、推等手法。只听琴声，轻柔时如炊烟袅袅；高亢时如雷声轰鸣;缓慢时若潺潺流水；急骤时如万马奔腾。时而相立于峰巅，放眼眺望；时而如在溪上划船荡浆。众人听的如痴如醉，无不频频点头称赞。

    第二项棋，已经考过。第三项就是书，荣老远外让人取出文房四宝，令人碾墨。梁群英揎臂濡墨，笔走龙蛇，写道：“山好水好风景好好景久居，天长地长寿命长长寿久安。”是一副对联，文辞虽然有点俗，可是这笔势庄重矫健很有神韵，是无可挑剔的。

    第四项是画，梁群英调好丹青，铺好宣纸，再提起笔涂抹起来。一时画出一朵盛开的牡丹，三只细腰蜂爬在花心上，给这朵鲜艳的牡丹增添了不少的精神。画完后，梁群英放下笔，自嘲地说道：鸭涂的不好，难入诸位之眼。众人看后仍是不住地点头，佩服地说道：真是豫东名士，名不虚传。

    琴棋书画已经考过，下面就是由米嘉运出题考校梁群英。米嘉运紧皱双眉道：单纯的对字作辞也太煞风景，不如来个诙谐有致的。再者说：进京赶考的举子，对《四书》、《五经》早背的滚瓜烂熟。要考校一个人的聪明才智，不能看他读了多少书，更重要的是看他对读过的书能否逐汇贯通，灵活应用。考校一下他才思的敏捷程度。于是米嘉运别出心裁出题道：先说出同旁的两个字，再说一个字分成两个字，然后再把前头同旁的两个字，和后头一个字分成的两个字连接起来，说成两句话。说起来是一种文字游戏，其实却有一定的难度。米嘉运说完，三个人都构思起来。

    大女婿迟永年端起了茶碗，吃了一口，轻轻地放下茶碗，站起来在地上慢慢地走了几步，笑了笑道：我有了。众人都望着他，静听他的妙文。只听迟永年道：在下可就献丑了。“同旁锡与铅，出分两座山，一座山出锡，一座山出铅。”说完又笑了笑。荣员外和二女婿都为大女婿喝彩——好！

    迟永年作完，紧跟着就是二女婿米嘉运的。这个题是他出的，心里早就有了谱。在对奕时梁群英让他出了丑，难免在作文是有挑逗之意。于是说道：“同旁汤和酒，吕分两个口，说到此，米嘉运用手一指梁群英，继续说道：你的口喝汤，我的口喝酒。”

    米嘉运刚说完，梁群英冷冷的笑了笑，心想，你还想在孔圣人跟前卖《三字经》哩，这可是我的拿手好戏。随说道：我也有了：“同旁你和他，爻分两把叉，说着用手一指大女婿迟永年，二女婿米嘉运，一把叉扎你，一把叉扎他。”梁群英说完，急忙给自己解围道:会文联句逼到这一步，也只好搪塞敷衍，并非恶意。梁群英虽然言明没有恶意，可是他们一家人都不欢喜。米嘉运本想在联句时作践一下梁群英，没想到却被梁群英猪八戒耍把式——倒搂一耙子，心里好不气恼。荣老远外更是面沉似水，对梁群英耍弄大女婿和二女婿很生气，又想到二女婿平时眼空四海，目中无人。今天撞到着一位，也让你知道天外有天。

    众人沉默了一阵，大女婿迟永年说道：岳父大人是开生药铺的，那我们就以中药为题联句如何？说完看了看众人。荣老远外，米嘉运，梁群英都点了点头。大女婿迟永年清了清嗓子出题道：“上山采一样中药，下山遇一位古代的英雄，紧接着说一句《四书》里的句子，《四书》句子的后头再说一句顺口溜。还要用顶针的修辞手法，也就是，前一句话的最后一个字，和后一句话的最前头的那个字，是同一个字，如此类推。简单地说就是，前一句末尾的字，是后一句话开头的字，既是不是同一个字，也必须和这个字是同音。二女婿听大女婿说的那样麻烦，一时还不得要领，便说道：题有你出，那你就先作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可好?

    迟永年答道：好！请听，上山采良姜，下山与刘邦，帮是“帮今父则门”，门是门楼高，门楼低，门楼底下卧个鸡。”米嘉运一听高声笑道：这有何难？他虽然这么说，依然是双眉紧皱，机会欲言又止，最后才道：我也有了，上山采葛根，下山遇朱温，温是“温故而知新”，新是新媳妇，拔萝卜，撂到锅里打糊涂。梁群英听完则是不怀好意的一笑，笑米嘉运枉为翰林院编修，作出来的文辞并不高雅，于是续上的两句更是不雅：打的糊涂不能喝，脱了裤子盖着锅。荣员外和他的两个门婿听到后，都不约而同地皱起了双眉。心想，今天怎么来了这么个大活宝。只是都没有说出声来，静听他作出下文。

    梁群英向门外望了望，看到荣家的大小姐，迟永年的夫人。二小姐，米嘉运的夫人。站在东厢房的门前向客厅里张望，偷听他们的会文。姐妹二人虽然是大家闺秀，可都是金黄色的大板牙露出唇外，容颜丑陋不堪。梁群英又是不怀好意地一笑道：我也有了：“上山采大黄，下山遇霸王，王是，王顾左右而言他。梁群英用手一指站在门外偷听客厅会文的大小姐和二小姐，她是她大姨，她是她二姨，黑妈妈，白肚皮。老员外一听，顿时被气得浑身发抖，哆嗦着手指着梁群英道：读书人要循礼不悖……你——你——你这样，下流的痞子。你那是来府上应聘招婿的，纯是来府上作践人的。来人呐，把这个家伙给我轰出去。用人一听主人发话，一拥而上就推梁群英出去。梁群英嬉皮笑脸的说道:会文吗！何必那样剑拔弩张，挤兑到这般田地，也是没法儿的事。二女婿一摆手，且慢，看他还能作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诗来。

    梁群英又是嘿嘿一笑，继续作起文来：上山采茯苓，下山遇孔明，明是明察秋毫之末，末是末悠转。一指老员外道：叫你吃个羊屎蛋。梁群英刚说完，连忙给自己打圆场道：不行，这个也不行，我再作重做一个。大女婿，二女婿，为了顾全老岳父的面子，始终把持着没有笑出来。可是用人、丫环、老婆子都把持不住，笑的前仰后合的。

    梁群英用鄙视的眼光看了一下荣老员外，有摇头晃脑的作起文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