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晓星照例要到西厢房去见卫老爷、卫夫人,她有些不安地敲门,不知老爷、夫人对昨天的事会有什么反应?最后她当然还是硬着头皮走进门,却发现他们并无不悦之色。
卫老爷虽然说了晓星几句,要她以后别太冲动,但在那之后,他们却只谈到君豪抱起晓星的事。
“真没想到君豪有这份力气!”卫老爷笑呵呵地说。
“是啊!”卫夫人也赞同说:“君豪这孩子现在又能吃,又有力气,比起从前,简直是云泥之别。”
为人父母,总是如此的,尤其是拥有带病孩子的父母。他们一想到君豪能变得健康,就什么也不介意了。
“不过君豪对晓星可真用心。”卫老爷显然也注意到这一点。
什么啊!他们简直当她不在场似的,晓星不自在地扭扭裙摆。
卫夫人热心地说:“其实这样也不错。”她对丈夫使了个眼色。
“哦””卫老爷恍然大悟,重重点了头“说得也是,晓星算是很不错的姑娘,又健康又伶俐,最重要的是,君豪因为她而有所改变。”
晓星更觉不自在了“老爷、夫人,没事的话,我先退下了。”
卫夫人笑得好甜“说得是,你去吧!君豪在等你。”
哎呀,她又不是这意思!晓星脸都红了起来。
卫老爷也满面笑容“好好伺候少爷,因为只有你能做到。”
她有如逃离火场般的跑开,感觉心跳得厉害。
从昨天早晨,卫少爷在洗衣场抱起江晓星后,全府的人都听闻了这个消息。但江晓星并不晓得。
“江大厨!”膳房里的人这么叫她时,她还没什么感觉。
“江姑娘。”玫君她们如此称她时,她就察觉有些古怪了。
等经过柴房,居然连景元都向她点头说:“江姑娘早。”
这时她便知道事情不对劲了,把景元拉到一边去问道:“阿元,你干嘛?叫我晓星就好了,你这么叫我真笑死人了。”
景元神色黯淡了下来,解释道:“大家都听说昨天的事了,君豪少爷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把昏倒的你抱回榕园。你现在是少爷最疼爱的人,地位和我们不同了,我们当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喊你晓星,该改口叫称江姑娘了。”
晓星听了为之气炸,这是哪门子道理!“我才不要这样,我要你们叫我晓星,我跟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不喜欢这种改变!”
景元只是为难地摇摇头。
“不管,叫我晓星,就像你以前那样叫我!”她坚持道。
他有些讶异,不过随即展开笑容,一口白牙就像初时那样洁白,显得亲切极了“晓星。”
她再次交代说:“阿元,以后就这样叫我,别再叫么江姑娘了!”
“嗯。”他快乐地答应了。
晓星走向榕园,心里头错综复杂,不晓得算是什么滋味,但一路上被喊做“江姑娘!”、“江姑娘!”
让她体内的怒火每走一步,便愈发上升。
一进门,她就嘴巴噘得老高,君豪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你怎么了?”主人要向佣人请安,这大概也是绝无仅有的了。
“还不都是你害的!”晓星瞪着他说。
他指指自己“我?”
“对啊,今天早上老爷夫人对我说那些话,其他人又喊我江姑娘,那都是因为你!他们说什么我是最你最”
“我最?”君豪不懂她的意思。
最疼爱的人?那种话叫她怎么说得出口呢?呕死了!
她只觉得胸口又一阵窒闷,赶紧避开他的视线,免得因心跳得太坑邙暴毙。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抬起她的下巴,想到坏的那方面“有人欺负你?”
他这一靠近,她的气焰就消了一大半“没有啦”她慌忙垂下眼险,下巴被他碰到的地方都发烫了起来。
他却因为她的慌张而全盘误会了“一定是这样的!快说,到底是谁欺负你?他们好大的胆,难道不知道你是我的丫头吗?”
“没有!没有!”她拼命地摇头,走远了两步,这才找回呼吸。完了,只要一接近少爷,她的病情就会变得更加厉害,怎么办?“一定有!”他固执道“我可不想再看到你昏倒,我现在就叫欧管家集合佣人们,非要叫他们说出实话不可!否则今天我还算卫家的少爷吗?”
说着他就要走出门外去实践他所说的话,但晓星怎么能让他这么做呢?情急之下,从后面抱住他喊道:“大少爷啊,我拜托你别这样!没有人欺负我,他们都对我很好,你要真的去了我才惨呢!”
他停住了脚步,时间突然也静止了,晓星这才发现她做了什么事,她居然抱着君豪少爷!她的胸贴着他的背,双手就环在他腰上,脸庞也靠着他宽厚的肩膀,好不羞人!
上次是他抱地,这次换她抱他,还真是互不相欠!
虽然只有几秒她就放开了,但是那种相拥的感受还是深深烙在他们心版上,让整间房的气氛都微妙了起来,两人跟着莫名安静了下来。
“真的真的没有?”面对这情况,他也有些涩然。
她扭着双手“对啊,我都说了嘛!”
“既然没有,那就算了”他摸摸后脑勺说。
“嗯。”她低头瞪着自己的鞋子,总算想出一句话来“我我去做饭!”说着,她就头也不敢回地跑出榕园。
从此以后,她除了伺候少爷之外,一概不准做其他的事,连走近洗衣场一步,都会被大惊小敝的吕姥姥赶走。
这天下午,君豪破例并没有上床午睡,翻开了一本书摊在书桌上“过来。”他用眼神指示她坐到身边。
“做啥?”她可不想再那么靠近他,那她会变得怪怪的。
君豪只是平静地传达命令:“过来!”
“你不说做什么,我就不过去。“她也挺拗的。
“你不过来,我就亲自把你抓到我腿上。”他说得淡淡的,但威胁性十足。
“哼!”晓星噘着嘴坐到他身边“你到底要我过来干嘛?”
他先不回答,拿起和在纸上写了三个大宇,偏着头问她:“认得这几十字吗?”
她理所当地地摇摇头。
他似乎不感到惊讶,点个头说:“跟我念,江晓星。”
“江晓星?这是我的名字?”她有些兴趣了。
“一个人应该识字的,至少要认识自己的名字。”他用毛笔蘸了些墨汁,开始挥毫“看着我写,你得记住这种写法。”
她是想看着他写,但在两人这么挨近的情况,她又感觉到心头那阵慌乱,无法集中注意力。
“好了,你自己写写看。”他把毛笔放进她手中。
“我?我怎么会?”她连握笔都不会昵!
“我会慢慢教你的。”他坐得更近了,手臂绕过她的肩膀,略带苍白的大手包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指放到正确的地方“这才是拿笔的姿势。”
“噢”她试着不再颤抖,照着他的方法来做。
“这样写。”他的声音好近,听在她耳里觉得痒痒的,她口中突然干渴起来.低垂着眼不敢看他。
他握住她的手写了一次她的名字“你写得不错,再试试看。”
“为什么教我写字?”她呐呐地问,声音像只蚊子。
他不正面回答,只说:“我要教你的还多着呢!”
“教什么?”她傻傻地问。
“到时你会知道的。”他神秘万分地笑了,握住她的手继续写下三个字“这是我的名字,卫君豪。”
在她写着这三个字时,只感觉房里的空气怪极了,晓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跳时而快速如雷,时而平静似湖,乱糟糟的!她把这个归咎于中藥的气味,只想赶紧离开这房间。
“少爷,我们出门去玩耍好不好?”她相信出了门,自己一定就能正常地呼吸。
他不知是否听到了,没啥反应。
“少爷!”他凑到他耳边大声说。
君豪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你怎么了?”
“我们出去玩整天待在卫家,你不觉得烦吗?”她拉拉他的袖子,不自觉中露出了女儿的撒娇神态。
他只摇摇头,宽容地说:“别胡闹。”
“我是说真的,再待在这大宅里,我都快疯了!”
听到这话,他眼中黯然了“我已经很久没出门过了”
哦,对了,她这才想起他的身体状况,她几乎都忘了他是个病人。从她到这儿来,还没看过少爷出门过,最远也只是到外头那棵榕树,或邻近的洗衣场而已,看来是她说错话了。
可是今天难得阳光明媚,闷在这大屋里也未免太浪费了!
“那我们去池塘边或花园走走也好啊,我昨天发现有茉莉花开了,我们去摘几朵回来放在房里,好不好?”这个提议一说出来,她也自觉有些傻气,尤其是当他那样看着她时。
他就直直地看着她,几乎有一辈子那么久,她还以他要拒绝了,他却冒出一句话:“帮我穿上长衫。”
晓星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噢,好!”她马上帮他穿上衣服,双手还是有些不听使唤地地颤抖着。
一出门,二月难得的耀眼阳光就落在他们身上,晓星忍不住蹦蹦跳跳起来,指着园里的花花草草说:“少爷,你看那是山茶花、秋海棠、梅花、红紫檀还有迎春花!”
他摇了摇头“你当我是呆子吗?”
晓星懂得他那股少爷脾气,只伸伸舌头说:“我太高兴了嘛!”
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清风微账,晓星心情也能放松一些,似乎没有在榕园里那么心烦意乱。
坐了没一会,君豪便说:“阳光太大,我们到凉亭去。”
“好。”说得是,君豪少爷总是待在屋里,可能会受不了的。
他们在凉亭坐下,但生性好玩的晓星,忍不住往池塘和花园一直看。
“你真的很喜欢花?”
“嗯。”她兴奋地说:“我在乡下,老是跑来跑去的,像个野孩子。”
“去玩吧!顺便摘些花拿回去插着。”他一边擦汗,宵在意地说。
她还记得上次他摔破花瓶的事,怎么现在却相反了?“可以吗?你不会摔花瓶了?”
他跟里闪着她不会看错的怜爱“你喜欢就好。”
于是她兴高彩烈的,双腿自发性地跑向池子旁,开始摘花、玩水、捉蛔瓣,玩得不亦乐尹。
她捧着满怀的花,走回凉亭:“少爷,你看我摘了这么多花。”
“坐下。”他指着身边的位子,她有片刻的犹豫,他眼中的坚持不容怀疑,她只好乖乖坐下。
奇怪,他最近老是选样看她,害她都莫名心慌起来“很很漂亮吧?“她指指怀中的花。
他并不回答,拿走了那些隔在他们之中的花,放到一边去。
“房里需要一点清新的空气我不是说那些
可以插在花瓶里?”她伸出手要拿回花,却被他制止了。”
“等会再说。”他的脸孔慢慢接受,眼神让人慌乱。
“你要做什么?”她吓得直往后退,背部已经完全靠到栏杆,再过去就要翻到池塘里了。
结果他只是拿出手巾,开始轻柔地为她擦汗,从额头、脸颊到下巴,无微不至。“瞧你,玩成这样。”
晓星不只眼睛张大,连嘴巴也张大,蜜蜂都可以飞进去了。
他在干嘛?他在干嘛?晓星无法置信,只能呆呆地任他摆布。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刚才玩耍流的汗或许被擦干了,但现在她的额头又不住流下冷汗,胃也像有颗重石压着一样,弄得她好疼、好紧张。
一定是那怪病又发作了,一靠近君豪少爷就会这样,让她浑身不对劲。
就在这时,她从眼角余光看见一个人影,不管那是谁,一定就是她的救星了。于是她不自然地笑笑,对君豪说:“哎呀,你看那是谁啊?”
有人靠近,所以君豪也停下了动作。她随即僵直站起,飞也似的冲出凉亭。
“咦,阿元,你在这儿干嘛?”真是天助她也,来了个可以说话的人。和景元说话的时候,她就没感觉过那些心跳昏眩。
“噢,是晓星啊!”景元爽朗地笑笑“我们要出门去添购些柴枝。”
“出门?”她疑问道:“你是说出卫家的门?”
“当然,否则怎么做买卖哪?”
这可让晓星羡幕极了“好棒,可以出门去,我也想出去看看,整天待在这里快闷死了!虽然来了县城,可是一趟也没有出去过,等于白来了一样!”
景元颇体谅她的心情“如果放了假,我就带你出去逛逛。”
“真的?不能黄牛哦!”她一听到可以出门,高兴地像什么似的。
景元郑重承诺道:“当然,我们就这么约定。”
她正在开心的当头,君豪却从凉亭里大声喊她:“晓星!”
“是少爷!”景元这才发现君豪的存在,连忙远远行了个礼“少爷在叫你了,我们下次再聊吧!”
那个大少爷!就光会破坏她的快乐平静,唉!晓星只好先道别:“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哦,再见。”
“哦。”景元脸色变得有些怅然。
“晓星!”君豪又喊了一次,更加的不耐烦。
“来了。”她有气无力的回答,快步走回凉亭。
君豪的脸色只有一个可以形容,语气也是同样的臭“你跟他说了什么?给我从实说出来!”
就算是少爷,这也管得太多吧?晓星翻翻白眼,敷衍道:“我跟他说天气不错,他说对啊!”“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他捉住她的肩膀,逼她非得面对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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