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在想些甚么,头垂得更低了,指节已经被她自己绞得有些发白。
太子却好像很久没有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了,轻轻喘息了两声,这才将目光转向门边,望着自己唯一的女儿,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孩童般顽皮的神色,对陆鸿戏谑地说:“如果让我早两年瞧见你,或许我便请父皇下旨,招你做郡马了——山儿那孩子去后,广平一直不肯招郡马,我瞧你倒合适。”
他说着神情忽然黯淡下来,摇了摇头道:“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我这太子也不比当前,你这孩子也出息得让人惊讶,如今再想替广平撮合,只会拖累你罢了……况且,李嫣那丫头也是个好孩子。你们都很好。”
陆鸿下意识地想说一些安慰的话,但是刚刚张口,便被太子挥手止住了。
“你甚么也不必说,我明白。”太子说完这句话,便重新闭上了眼睛,脸上也浮现出深深的疲惫之色。
这时广平把脸转向门外静谧的庭院,忽然便淌下了两行清泪,却不知再想些甚么。
三人各自沉默着,陆鸿有些后悔起来,他感到自己着实不该走这一趟。
——如今他已无法同意自己将任何计谋用在这位敦厚的长辈身上!
隔了半晌,太子终于再度睁开眼来,但是这一回,他眼中的光芒似乎又比刚才黯淡了许多。
他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的年轻人,说道:“你来这里,是有事要说罢?”
陆鸿轻轻颤动了一下,摇头道:“没有,只是给殿下请安……”
太子却微微笑了笑,摇头道:
“我知道,你要帮三郎做事——我这个太子之位原本便他的,哪怕还了给他,又有何妨?他本就比我这个大哥更加适合。如果你来找我是因为二郎的事……我想我能帮你。”
陆鸿和广平同时一惊,四道目光齐刷刷地盯在太子平静的脸庞之上。
谁知太子只是微笑着摆摆手,道:“你们两个不必这样看我,陆鸿,我能帮你,但是也想请你帮帮我……”没等陆鸿发问,他便指着广平说道,“广平是个苦命的孩子,我想请你帮我照看她。”
自打进门之后,太子第一次叫了陆鸿的名字,也正是在那一刻,陆鸿才清楚地感觉到一股温和却强大的威压,仿佛在提醒着他,面前的这位长辈才是距离皇位最近的那个人!
陆鸿根本没有考虑便答应了太子对他唯一的请求,说道:“请您放心,您不必帮我做甚么,至于广平,哪怕您不说,我也会尽力保护她——我想李嫣也是这个意思。”
太子说的是“照看”,而陆鸿说的是“保护”,虽然看起来是差不多的意思,但是这个词在女人的心中,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广平蓦然睁大了双眼,痴痴地瞧着他的背影,不知喜悲,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顿时便模糊起来……
太子对这个答案却好像很满意,点头说道:“那好,你去罢。老二那边我自有办法,他——不会来龙门了!”
这个温和的中年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突然好似严冬一般,带着无尽的寒意。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陆鸿面前表现出了峥嵘的一面!
陆鸿听着不禁打了个冷颤,随即躬身行礼,说道:“那职下告辞,代问太子妃安康。”说着向后缓缓退去,经过广平身边时,下意识地抬头与她对视了一眼,双方的神情之中都充满着复杂的情绪。
太子点了点头,目送着他走出门外,便仿佛一位长眠的老人一般,再次闭上了眼睛。
……
……
陆鸿刚刚走到驿站的大门,天空便淅淅沥沥地飘起雨来,原本灰暗的天色显得更加阴沉,他站在屋檐之下,微感踌躇,一时间竟生不出闯入雨帘的勇气……
周遭的士兵早先得了郡主的教训,哪里敢盘问他,他要站着,那便由着他站在了这里。
不知何时,陆鸿的鼻间忽然闻到一阵幽香,然后一把伞举在了他的头顶。
他回头望去,只见广平静静地站在身后,一双清灵的眸子幽幽地望着自己。
陆鸿想要说些甚么,却只是张了张口,嗓子好像被堵住了一般。
广平的额前飘着几丝乱发,看着有些凄楚,更有些动人,但是她却没有多做逗留,将伞塞到了陆鸿的手中,便转身离去了……
陆鸿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重重围墙之中,仿佛察觉到心中曾经萌发过的一段感情,又悄悄地蔓延了开来。
但是他也没有犹豫,更加没有任由这种感情的肆意生长,同样有些决然地转身,冲进了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