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一位李将军,也要去红袖军军营中当值。
不过张仲宽深知“非礼勿视”的道理,因此虽然坐在这小室当中,却依旧目不斜视,没有向后窗外多瞧一眼。
怎奈何那窗本身就是开着的,后院的人声时时传了进来,有时仆妇成双经过,恰好走在窗台边上,即便是刻意压低了的说话声,也清清楚楚地传进了张仲宽的耳朵中。
但是他又不好起身去把窗棂掩上,这样又显得太过刻意,好像他做贼心虚一般……
就在张仲宽甚觉尴尬,浑身不大自在的时候,却听有人“咯咯咯”地敲了三下窗台,跟着便听见那人叫道:“仲宽兄,请到后院来说话。”
张仲宽下意识地抬眼望去,只见陆经略穿着一身家常薄袄,三月天踏着一双软底木屐,正站在窗外不远处向他招手。
敲窗的是陆经略身边的金校尉。
张仲宽连忙站起身来,隔着窗户遥遥向陆鸿行了个礼,双眼四下逡巡着,却不知该从何处去往后院。
他看了那低矮的窗台一眼,心中嘀咕:难道要从这窗台上翻出去,这可不是有失体统么……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间,待客厅的大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转头望去,一名门房模样的中年人已站在了外面。
“张君,请随我来。”
那中年人粗布衣裳、薄底布鞋,神色却是恭恭敬敬,执礼也很周到,伸了一只手往外一引,便请张仲宽出门。
张仲宽心道:原来如此,陆经略早有安排…
…
他便放宽了心,再向窗外拱了拱手,那是请陆鸿“稍等”的意思,见对方点点头,便转身快步出了待客厅。
那中年门房也不拖泥带水,看到他动身,便麻利地沿着门廊向西走去。
陆鸿回到经略署之后,听见手下的禀报,便知道怎么一回事。
他在出城去钟山的路上,顾综一路跟着一路向他劝告,反反复复只是说“大人有大量”、“不必为乡野之民动怒”之类的话。
所以张仲宽突然造访,不用说,也是为了这件事情来求情的。
——谢家庄就是陈郡谢氏,江南四门之一。
不论是顾综,还是张仲宽,来为谢氏求情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些氏族虽然窝里斗时无所不用其极,但是一旦遇到外部力量的威胁,则感同身受、兔死狐悲,因而多多少少要互相帮衬一把。
这也是名门望族固有的生存法则之一。
谁也不能保证自家永远得意,一时圣眷正隆,鸡犬升天不在话下,但是多数时候,还是得努力支撑、尽心维持。
这个时候就需要旁人出手帮衬一把,渡过难关。
大家都懂的这个道理,因此氏族之间明里相斗,暗里默契,特别是生死存亡时最能团结,也就不足为怪了。
所以陆鸿没有急着接见张仲宽,而是回到后院换了身家常便服,才慢吞吞地请了他进来。
而且见面的地点定在后院,并非衙门,也是让对方明白:今日不谈公事,如果实在有事要说,那也只从私人交情谈起……
至于陆鸿与张家的私人交情,说有的话,也就是那顿接风宴和几杯酒的情谊;要说没有的话,他们两家之间甚至连正式的字号名帖,都不曾交换过,也完全可以说没有。
那么如果今日张仲宽在不能讲公理的情况下,一定要摆一摆这个情,那么就要看他的“诚意”了——诚意有时候,要模糊地看作是“情意”,也未尝不可。
张仲宽显然很明白这其中的意思,所以他一路走,一路都在思量着如何开口。
开口说话这种事,平常看着轻松,在重要的关口可也是门了不得的学问。盖因人一开口就得说话,一说话就有意思,而且能够决定后面谈话的方向。
一旦方向失了准头,那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这是十分危险的!
当然了,也尽有言辞便给之人,能用三寸不烂之舌,于自身词不达意、即将措施良机之间,观察入微、因势利导,得以巧妙转折,再回到正题之上。这种人往往口若悬河,甚或能改一时之格局、天下之大势。
著名的如苏秦、张仪,便是此类翘楚。
当然了,张仲宽自问没有这个本事,所以他很是费神思量着,并且暗暗藏起了那封,父亲命他交给陆经略的信。
此刻他一边走着,一边却有些得意地想:父亲这次又料错了,陆经略正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凭你一封大摆道理、家国为重的信,就能放过谢家了?
哼,最后还是得听我的,晓之以理走不通,只能动之以情!
他想着这些,脚步却不由得轻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