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光一闪,即是咬牙落声:“放下去!”
随即便又沉沉放落的帷帐依然挡风遮雨,同抵挡着日升时强烈的明光。
她附在他耳边,依然轻轻道:“怎么办,挡了好些人。我要同他们说什么。你醒来好告诉我。”
她捏着他的手紧了紧,帘外是崇之请帝后的唤音,已是提醒了许多次。
本当是慌乱,可她竟能平静地掏出他袖笼里中干净的帕子擦净了他的脸,而后将他半身放平在座上。跌坐在他面前,她又是问:“你到底要我回来为你做什么呢?我还需要为你做什么?如果你死了,我仍然什么都不能做;如果你死了,一切也都失了意义。你好歹醒来,嘱咐过了再睡。我是真的看不懂你了。人怎么可以活得那么固执呢?!”
车外是鲜卑贵公乐平王率众王公以命请柬,高举削藩降爵的辞书,声声言称汉女不可立魏后之种种。他们喊得愈烈,辇中冯善伊的心便愈静,静到空无一物。
“冯狗的女儿,如何贵为帝后?!”
这一声由帘外传来,极是刺耳,冷风滑碎目中最后一次残存的温意。
她微微笑,看着他:“拓跋濬,你是要我回来同面对这一切吗?还仅仅是想留个烂摊子给我?”
他腰间的长缨玉穗随风摆了摆,寒袖在拂,发也吹乱了,只他仍是不肯醒。
“罢了。”她一咬牙,笃定道,“我做给你看就是。如果这确是你想要的。”
卿然起身,素手抬去那一帘长幔,清冷的日光映绕她半鬓光华。她立于车辇之上,扶栏定定望去辇下围堵的百臣众臣。一个个都是大魏养出来的包衣奴才,朝廷予他们吃穿,供他们享乐,如今叫嚣最猛脾气最烈也是他们。她如今好好看了他们一番各自的模样,唯想要记住一张张脸。
俨然有之后的几人微微垂首,遮掩着俯身。
她一笑,只道:“别低头啊。能抻着脖子叫嚣,如何不敢让本宫一一瞧清尔等尊颜?!”
“妖孽!”行首撑地而起的乐平王冷喝而来,摆起扬袖言得放肆,“你父亲于宣政殿给老子们跪地学狗叫时,你也不过小儿一个,如今竟也想将我等三朝老臣踩于脚下。”
冯善伊虽是定定看着他,目光却是越过他隐约睨到他身后与众嫔妃伫守一侧的常太后。那淡定素雅的贵太后如今正自向她投来骄傲的冷笑,便好似胸有成竹般,扬起下巴意味深远地冲她轻摇了摇头。冯善伊心中冷笑,却又是一凛,常太后必是做好了万全之备,只如此草莽行事顽固执着的拓跋濬也会同时布好对应之策吗?
“羽林郎何在?!”冯善伊冷喝了一声,袖笼中黏湿的手微微攥紧。
应声跪地持剑而来的禁卫军,双双跪地只道:“羽林郎于判、元提在。”
“拿下乐平王,再有喧哗滋事,同与拿下。”一丝寒意滑过,她顿了顿息。
跪于地间那二人明显是在犹豫,面面相觑,握紧的剑不待抽出,身后乐平王更是叫喧:“荒唐。你是什么东西,指派羽林郎拿我?!本王与太武帝纵马沙场,平复叛乱,一举伐胡汉十国时,你在哪里?!”
冯善伊挑起眉来,同样的笑,却更含深意:“本宫乃魏帝的皇后,乐平王是魏国的臣。本宫拿你如何不可?!”
“我要见皇上,与皇上亲自评评理。冯狗之女岂能抹煞我大魏后位的尊贵!”乐平王怒发冲冠,甩下冷袖,便朝前几步,踢开前首跪了一地的奴才,直欲往辇内冲。
冯善伊只瞥向崇之,横眉冷皱。崇之便挡至辇前,将乐平王拦住,声言极重:“乐平王自重!”
“微臣求见我皇万岁!”乐平王扯着嗓子喊入辇中。
帷幕只一抖,半刻无声息。
辇外众人皆是敛息,四处探瞧,仰头欲打探金辇,只迎上冯善伊乍寒的目色才又谨慎垂首。
冯善伊步下一级玉梯,迎去乐平王,一字一言冷声:“皇上他说,不愿意见到你。”
“胡说!”这一言激得乐平王冲昏了头脑,举剑便冲上。
跪于辇前的羽林郎二将终是抬剑挡去乐平王。
冯善伊只退了一步,乐平王的剑由她鬓前只是寸寸凛冽一逝,便由羽林郎击落于地。他二人将乐平王制于辇外地上,跪地自朝向冯善伊请罪。
冯善伊扶紧一端袖口,幽幽念:“御前拔剑,乐平王你是要逼宫谋反吗?”
乐平王怔愣,望去落地的剑,一口怒气横截于胸,惨怒却又不得不垂下头。
“拖下去。”冯善伊予于判、元提一个眼色,而后转身,抬起辇前长帘,淡淡回首,缓字清晰,“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