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肉多是只狗 第四节

    【肉多和老爹】我的王国很大，但我却不是我的王国里唯一的国王，有很多其它有点像我的家伙也在我的王国里嚣张跋扈着。当然，他们没有我的高贵，因为，我有老爹，我一个人的仆人，我还有一个名字，肉多，不是臭狗、流浪狗、死狗，而是，肉多。我是一个不错的国王，我为了捍卫自己的领土是很英勇的，我会龇着牙、瞪着眼睛、竖了耳朵冲对抢我晚餐的家伙们大声而吓人的叫。挑衅者，往往都会败给我的威严跑了的，其实我并不会真的去咬他们，除了我是个仁慈的国王，我的牙也有些松了的，“不过，只是一点点，对，就一点点！”然而，有那么几次，几个讨厌的家伙没有被我吓跑，还对我发起了攻击，我扔下了口中的食物，往老爹的家里跑，我犯不上打架，我还有老爹，老爹那还有饼。可后来，我还是被一个比我高了很多的蠢家伙给咬了后褪，当我一瘸一拐的跌倒在老爹天桥下的破窝棚时，老爹不笑了，怒瞪着一双眼拿起水瓢就往外冲，大喊着“狗杂种，看你敢欺负俺们肉多，看你敢欺负俺们肉多！”那时，我感觉我的老爹仆人真的很强大，我挺着还流着血一阵阵发疼的腿，跟在老爹脚下威风凛凛的冲不远处咬了我的家伙咆哮，“狗杂种，看你敢再咬我，我有老爹嘞，我有老爹嘞！”其实老爹很有文化的，因为，他还知道狗杂种这样的词呢。

    【李大个子】小小的破摇椅，慢慢摇高了肉肉的身高，更摇弯着李大个子的背。在村里人充满质疑和嘲笑的目光中，李大个子愣是一个人把小肉肉一天天的拉扯大了，而且，小姑娘还是很健康的。不长不短的头发，被梳成了两个麻花辫子，用细细的红线头绳子系上。身上的布花袄，虽然破了袖口，但是很干净的。肉肉生的并不是漂亮的，小小的眼睛在一张有些圆的脸上，一笑就会没了踪影，鼻梁矮矮的蒜头鼻也经常带着鼻涕一抽一抽的。但在李大个子眼里，自己的肉肉简直

    是这村子里最好看的女娃娃，他总是抱着自家肉肉坐在门口，指着不远处走过的女娃娃说：“看，那娃子哪有咱们肉肉好看，咱们肉肉是最好看的女娃子，长大了嫁好汉子，住大房子，给老爹识纸片子！”

    肉肉长到会走的时候，就喜欢拿着一个小塑料袋一颠一颠跟在背着一个大编织袋的弯着背的李大个子后面，也在地上捡东西，只不过，她捡的都是一些她眼中很漂亮的小石头、小树叶之类的，每捡一个，她总会拾到宝一样扯着李大个子的衣角，兴奋的说：“老爹，老爹，你看我捡的，多漂亮！”这个时候，李大个子就会停下脚步，特认真的看着肉肉手上的小石头，摸着她柔软的头发，笑着说：“真漂亮，我们肉肉捡的都好看！”一路上，同样的话不知道到要说多少遍，李大个子也不嫌烦，对他来说，捡破烂的路上有了肉肉的陪伴，怎么都幸福极了。偶尔碰见村里的爱嚼舌的妇人，李大个子就赶紧拉着肉肉走开，却还是听得见女人尖细的嗓音：“哟，大捡破烂的拉着个小捡破烂的！”肉肉这时候会仰着头，问：“老爹，啥叫捡破烂的！”李大个子说：“别理她，臭娘们嘴也臭呢！我们肉肉长大了是要上学校，识字住大房子的！”那时的肉肉，她并不懂啥叫臭娘们，也不知道学校、大房子是什么东西，就像她不懂什么是捡破烂的一样。

    李大个子家有个铁盒，就藏在灶台旁松了的砖墙里。那里面是满满的一毛两毛、一块两块的钞票，这是他攒给肉肉上学的钱，以后，还有肉肉结婚的嫁妆钱。有时候天黑了，哄着肉肉睡着了觉，李大个子最喜欢的事，就是点着根油蜡烛，坐在熄了火的灶台边，从砖头缝里拿出铁盒子，唾了口唾沫，一张一张的数着里面的钱，一毛、两毛、十块、二十，边数边咧着大嘴丫子呵呵的笑，仿佛他手中数着的不是脏兮兮的钱，而是肉肉的学校、好汉子、大房子。

    父女俩的生活艰苦

    却也平静幸福的流逝着，肉肉长到八岁那年，李大个子终于有机会拿出满满一铁盒子的零钱为肉肉交了上小学的学费。当这个男人把一捧毛票堆在村小学老师的面前时，村小学老师都有点惊呆了，他没想到，眼前这个捡了半辈子垃圾吃，捡了半辈子破烂卖的可怜男人，居然会为一个捡来的女娃娃攒着上学的学费。他好心的对李大个子说：“其实女娃娃上不上学没多大关系，你还不如留着钱，看着有机会给自己寻一房媳妇呢！”李大个子发火了，村里人很少见李大个子发火，无论你骂他啥，他总是咧着大嘴丫子乐，要不就是压根不理会。可这次，他脱下鞋底子就要朝那个老师扑过去，幸好周围的人急忙拉开，李大个子嘴里还一直不甘心骂嚷着，“啥破老师，想不让俺们肉肉上学，坏了心眼子呢！”就这样，在并不算太和谐的序曲中，肉肉上学了。

    然而，只是第一天，肉肉就逃学了。原来，上午课间操时，几个调皮的男孩子扯着肉肉的麻花辫，大声的编着顺口溜笑话她，“李大个子捡破烂，一捡捡了个小捡破烂的！”肉肉哭的一脸眼泪一脸鼻涕，大声喊着：“我不是小捡破烂的，我不是小捡破烂的！”边喊边往家里跑，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李大个子为肉肉上学特地不眠不休走到旁的村里捡了一个月的垃圾而买下的新衣服，摔破了洞，沾满了泥。李大个子一看到肉肉哭的脏兮兮的小脸，乱蓬蓬的辫子，顿时急了，满屋转着摸摸的抄起一把扫帚就要往外冲，肉肉拉住李大个子的衣服，哭着说：“老爹，你到底是捡破烂的不？你为啥一定要捡破烂，咋不嫌丢人呢？让别人也骂俺!”李大个子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颓丧着一张脸蹲在土炕边抱着头，不敢再看肉肉，仿佛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肉肉的哭声依旧继续着，那一天，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老爹是个丢人的人，自己被他连带着，也成了丢人的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