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肉多是只狗 第五节

    【肉多和老爹】我的仆人老爹并不总是威风凛凛的，我记得有一年冬天，特别冷，仆人老爹一连好几天都躺在他的破窝棚里裹着棉被直发抖，闭着眼睛也不知道和谁说着话：“肉肉啊，老爹不捡破烂了，你别不理老爹呀！”“肉肉啊，老爹去城里打工享福去了，你和你汉子别打架，好好过，等老爹攒钱回来给你盖大房子嘞！”我不知道肉肉是谁，我叫肉多，我不用老爹给我盖大房子，在这所城市里，我有的是仆人们给盖的楼道住。我也更不会不理老爹，我还等他睡醒了，摸着我的头喂我饼吃喊我肉多呢。可老爹睡了很久都不醒，我有点急了，我想老爹是饿的，饿的没有力气起床了，于是，我跑遍了小城里所有的垃圾箱，把能找到的食物都叼了回来，放在老爹的窝棚里，等老爹睁开眼，吃饱了，好起床给我喂饼吃。那一年的冬天，真冷啊，我不知道来来回回的跑了多少次，后来，也累趴倒在老爹的旁边起不来了。

    【李大个子】自那天起，肉肉再也没有和李大个子一起去捡破烂了。村里长长的土道上，天蒙蒙亮，黄昏夜幕，又开始只是李大个子一个人佝偻着背着大大的编织袋子的孤独的身影走过去又走回来。有时候，他在垃圾箱里发现了别人家孩子扔的破娃娃时，他会特别兴奋的捡起来，回过头激动的说：“肉肉，你看老爹给你捡了个啥

    宝贝！”然而，他的身后已经是再没有那个会一颠一颠的跟着他跑、梳着两个小辫子的肉肉了。老爹有些落寞的垂下了头，但随即依然把捡到的破娃娃在自己身上抹了抹灰，揣到了怀里。

    李大个子每天走的更远了，自己村里能拾掇的破烂不多了，他就走上很远去邻村捡。邻村没有了，就去再远些的别的村。一双破布鞋早就被磨的露了底子，他缠上几块长布条就继续走，一双大脚掌被磨得血肉模糊的，他也不觉得疼，抓起把锅底灰抹了抹就算完事。他的心里，就一直惦记着灶台旁的铁盒子，要给肉肉攒上学的钱，攒嫁妆钱，攒盖大房子的钱。

    肉肉对李大个子的态度却一天天的越发冷淡了，也越来越不爱说话。那一次，李大个子回到家，把捡到的娃娃像献宝一样递到肉肉面前，兴奋的说：“肉肉，你看老爹给你捡了个啥！”没想到肉肉一把抓过娃娃就用力的扔到了墙角，边哭边大声叫嚷着：“谁要你捡的破东西！你不是我爹，我亲爹是城里人，不是捡破烂的，我要到城里找我亲爹去！”原来，她偶然听村里的妇人闲话家常说：“李大个子自己都过不好，还捡个女娃娃一起受罪，没准人亲爹是城里人，倒跟了他捡破烂！”肉肉听了这个话攥紧了小拳头，更怨恨起李大个子来，怨恨他把自己的命运从一个城里娃变成了小捡破烂的。可

    是她忘了，她也是李大个子从垃圾堆里捡起来的一件，破烂。

    肉肉是绝不允许李大个子到学校里去找她的，有一次，李大个子捡破烂路过肉肉的小学，正好是上午课间操时间，学生们都在操场上跳着广播体操。李大个子忍不住扒着学校的栏杆，整张脸贴在栏杆缝隙里，眯着一双眼睛在密密麻麻的孩子间寻找他的肉肉的身影。后排几个调皮眼尖的男孩子看到了他，就起哄着喊：“小捡破烂的，你家捡破烂的爹来看你来了！”肉肉气的小脸通红，从地上抓起一把土就冲李大个子扬来，哭喊着：“你走，你不是我爹，我爹是城里人，你走开！”吓的李大个子灰头土脸的赶紧跑开，他的心里是真害怕呀，害怕他的肉肉不要他了，去城里找爹了。

    然而，怨恨归怨恨，肉肉依然和李大个子生活在一起，因为，她是没地可去的，也是没有城里的亲爹可以找的。就这样，她吃着李大个子捡回来的垃圾，背对着睡在李大个子捡回来的被褥里，一天天的长大，也几乎不怎么和李大个子说话。李大个子也不在意，就是一个劲的对着肉肉傻笑，把一碗又一碗热好的饭菜，推在她面前，心满意足的看着她吃。

    屋角的破摇椅，早就落满了灰，夜晚降临的时候，李大个子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推着摇椅，哼着不成调的曲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