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眼下云鹰却见郑莞已奏至第三节,心中有了些疑惑。他见郑莞虽能奏起全曲,却无意境,真是浪费了好曲,于是微一扬手,手中自现玉箫。
众人大惊。
云鹰轻吹玉箫,那饱满的乐声便满庭院,比之郑莞不知好上多少。箫声一起,自是处于了主要的地位,带着琴音而起,渐而琴音追上,直逼箫音,最后琴箫和谐。
《相知》既毕,云鹰正欲停箫,却闻《秋山》又起,止不住心中的惊疑,脑海中崩出一个想法,“此子怎知《秋山》?”同时一股长久未有的喜悦在心中散开。
他又吹起玉箫,琴箫之音不相上下,竟完美的合在一起。
郑莞不断地弹奏着脑海中的乐曲,感觉脑中的乐音连绵不断,可每奏出一个音符,人便累上一分,而这种感觉在弹奏《仙翁操》是完全没有的。
她想起娘亲拿给自己这琴谱时所说的,“这琴谱是蓝家祖上留下来的世间唯一的孤本,但乃邪曲,不能随便弹奏。”她不是很明白,明明美妙的乐曲,怎么会是邪曲,此刻倒是有几分相信。
那夜她听闻云鹰吹起《相知》,琴音之中有丝似有似无的感情,她便知云鹰是对这乐曲应是在意的,于是她手中的乐谱便是和他交易的筹码。她不管这乐谱是不是邪曲,她需要这乐谱去和这个人做交易,但是她不知道他已有乐谱多少,所以她要弹上一曲加以了解,加以观望那人的表情来了解了对方的底线,她才可以提更适合的要求。
但她没想到他会和她合演,不过这点于她更有益。但自始至终,就是现在,她也未想过他会拥有全部她所拥有的曲谱,因为假如那样,她只能听天由命而全然没有办法,这也是她不敢想的。
《秋山》弹到一半之时,郑莞便感觉自己很累了,她本就昨夜一夜未睡,又逢大变,支持她到现在的就只有心中的意志,但是这一丝意志从现在开始渐渐在退却了。手指忽然有些生疼,她微微一看,十指已然破损,血气弥散在鼻尖,令她恶心难受,但这阵阵的疼痛却使得她清醒了一些了。
她抬眼去看堂上的众人,个个眼神如痴。
《秋山》已罢,郑莞又起《恨风雨》,此刻却未听到箫声,她不用抬眼,就感觉到了云鹰那探究的目光,于是她知道了自己的答案,此刻她想停下手中的琴,却发现那手指像是不听使唤,脑袋中的曲谱不停地冒出,她有种感觉,若是这样停了下来,定会伤及自身。可若不停下来,那将出现什么她无法预料。
正在她左右为难之际,忽觉耳边风雨之声骤起,声声凄厉,她心中慌乱,头疼愈裂,正不知所措间,便觉腰身一紧,鼻尖闻到一味草木的自然气息,头脑瞬时清醒了许多。
抬眼望去,只见那云鹰正将自己揽离座位,紧接着喉咙一甜,一口鲜血便翻了上来喷了出去,血雾沾染了他的白衣,如绽动的梅花,分外醒目。
而随着口中血气的喷出,她心中的郁气也舒散了去,抹了抹嘴角的血迹,但听到喝音:“无知小儿。”
她抬眼去看白衣,忽然很想看看那眼中是怎样的神色,而等到她站定看到之时,那儿依旧是云淡风清。此刻,她瞥见堂上众人都有些痴迷之色,目光无神,便望向云鹰,想询问是怎么回事。
他却自顾自地说道:“此曲曲中含恨,一遇血光就生杀音,你又不得控制之法,反被音声所噬。他们也是被琴音所惑。”
云鹰转过头来,道:“你所奏何曲?”
郑莞做了那么多,总算等到了他问,心中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有些放下,道:“女若霁月子白云,桑台未见却相连;秋山不过弹指间,半恨风雨入长眠。”郑莞边说边盯着云鹰的眼睛,只见他眼中闪过一丝的喜悦,然后又是一抹清水,只听他淡问道:“你所要为何?”
郑莞道:“我只为我弟弟搏一个云家的身份。”
云鹰道:“他既是云家子,云翔自会让他入云家宗谱。”
郑莞又道:“但我不要它以云翔子之名入谱。我要它名以云二叔之子入谱,如此我便奉上乐氏之曲,除《相知》《秋山》之外,另有《恨风雨》、《长眠》。”
她说这话的时候紧盯着他的眼睛,见他的眼中闪过一色讶惊,然后他道:“只要如此?”
郑莞还是低估了这两曲在云鹰眼中的价值,她涉世不深,也不会意识到传世孤本的真正价值,特别是对于一个收藏者来说。当云鹰如此之问的时候,她就明白了,但她也是个说一是一的人,不会坐地起价,道:“正是如此。”
云鹰道:“好,但话说明白,借我之名可以,但他我之间只此名份,别无其它。”
郑莞道:“好,别无其它。”此事定下之后,她又安心不少,弟弟是云家的孩子,她不可以去剥夺,但是面对这个间接害死娘亲的云庄主,要让他成为弟弟的父亲,她不可以容忍,而且认下这个爹爹就意味着他会被收在大夫人的房里,从此之后,或许他就不会再是自己的弟弟了,她也不容许,这世界,她只余一个亲人了,那就是弟弟。所以为了是云家子,又可以留在自己的身边,她便想到了云二爷。
云鹰此刻袍袖一挥,只见那蓝鸳琴上的微微血迹便消失殆尽,同时,那琴音“嗡”的一声作响,众人猛然惊醒。
云鹰道:“大哥,十日之后我便会离去,此生不会再回鹤云山庄,但有一事,还望应下?”
云翔从乐间的痴迷中醒来,便发现郑莞早已不在琴旁,而是与云鹰对面而立,下意识的感觉到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云鹰的这声“大哥”却让他有些意外,这竟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二弟对他的称呼,而其下面的言语亦让人心喜,毕竟云鹰一走,那他先前的顾虑自然消失,但他又对云鹰所说之事有些好奇,隐隐又觉得与郑莞似乎有关,于是道:“二弟有事请说。”
云鹰道:“我名下无子,望能将郑莞之弟以吾子之名入宗谱,其后代所出可不入宗谱。”
郑莞心道:还真是撇得干净。不过随之面来的是忧虑,他借云鹰之名首先是因他是云家的二爷,在鹤云山庄的地位仅次于云翔,其次他有“神仙”之能,在众人仰仗之下,二爷之子的地位便能为弟弟博得一个好的保障,但云鹰现下却说他以后不再回鹤云山庄了,明显是抛却了他二爷的身份,那弟弟二爷之子的身份也形同虚设,那仙人的身份也未能有所仰仗,她可没想过云鹰会留给他们任何帮助。
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此一来,弟弟又成一个无主的孩子,他们断不可能会将他留给她这么一个不大的孩子来照顾,一念及些,她心中便成分焦急,不断在思索对策。
云翔一听云鹰之方,表情有些为难,毕竟这孩子是他云翔的骨肉,虽说世间常有兄弟间过继之事,但二弟年当正壮,难保将来不会有后?且他既说以后不回山庄,又何必留一子于山庄?但稍稍一想,心中便有些明了,此事与郑莞定有些关系,罢了,仅一孩子就能换回稳稳当当的鹤云山庄庄主的位置,值了。他看了一眼郑莞,不知她是如何劝说得云鹰,心中对这个女童有了些新的认识,“好。”
这个字,他是对着郑莞说的。
郑莞接触到云翔的眼光,便明白此人定是明白云鹰所讲定是与她脱不了关系,她心中虽然焦急却无半分愧羞,便直直地望了回去。
大夫人此刻的脸色不太好,手抚在椅子上抓得紧紧的,眼睛盯着郑莞,怒意微微。
云翔笑道:“既是二弟之子,那可定好了名字?下午拜了祖宗,便可入宗谱。”
云鹰未答,只望着郑莞,如此动作自是明白给众人一个信息:他云鹰所做,不过是郑莞的意思。
郑莞转眼望向那蓝天里的白云,低低道:“娘亲希望他成为一个纯洁、自由的人,就像那白云一样,就称为云白吧。”最后一句她是朗声说出。
云翔听后,脸上有刹那的失神,随后对大夫人道:“将云白抱来交给莞儿吧,自此你们姐弟就住在……”
“就住在沉香园吧。”云鹰接道。
郑莞吃惊万分,首先她心中还未想出个所以然的顾虑,随着云翔的一句话却直接解决了,其内的原因定不会单纯而她却不知;其次是云鹰此人巴不得离别人愈远愈好,怎会如此答道,这沉香园正是其所居之地,但转念一想,他说十日后便离开,恐怕也造不成任何困扰,可对其言外是否有其他想法却久久难以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