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凝结的雪水终于不堪重负地坠下,直直滴进了荀彧的领口。被剑锋逼迫得微扬起下颌,他蹙起眉,出声提醒道:“是我。”
看清了来人的面孔,男子手腕一转,急忙撤走了利剑,抱歉道:“失礼,让足下受惊了。”
长舒口气,荀彧理解地笑笑,打趣道:“不会比之前空手面对一匹豺狼更吓人。”继而又道:“若我没有猜错的话,阁下当是习武将兵之人?”
点点头,男子将剑收回鞘中,半玩笑半认真道:“现在是,以后,不只会是。”
眸中划过一丝诧异,荀彧压下心中的好奇,没多追问。交浅勿言深的道理,他还是十分清楚的。
手扶在剑上,男子有意无意地用足尖踢着地面的积雪,随口问道:“看你的样子是个读书人,这兵荒马乱的,你不找个安宁的地方避祸,怎么反倒奔走在外?”
“士而怀居,不足为士矣。”荀彧答得云淡风轻,但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脚上的动作不甚明显地打了个磕绊,男子敛起眼中转瞬即逝的欣赏神色,一如初见时那般朗笑,带点令人摸不透的意味。
“父亲。”被之前的兵戈声吵醒的少年不知何时已拉着男童站到了二人身边。
睨他一眼,男字“嗯”了声,对荀彧道:“守夜这种事还是交给我们来做吧。”
自觉若是真遇到突发情况自己断不能像他们一样迅速做出还击,加之困意来袭,荀彧便不加推诿地回到原处坐下去补上半夜的觉了。
看着他睡下,男子这才正眼瞧向两个儿子,眼见自己的小儿子还是一副睡意朦胧的样子,他又忍不住出言嘲笑道:“这脑袋点得都快钓上鱼了,还敢信誓旦旦的跟我说要守夜?”
不只是因为太困脑子不清醒还是怎么,男童闻言,竟毫不畏惧地回嘴道:“我只说要陪阿兄,又没说要守夜。”
哂笑两声,男子手上稍稍发力,捏住男童的脸颊道:“你阿兄用得着你陪?大丈夫言出必行,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守夜吧。”
脸上突然传来的痛感激得男童睡意全无,抬眼幽怨地向上望去,见自己父亲说得一板一眼不像是在开玩笑,他不由又垮了整张小脸,无精打采地应道:“孩儿知道了。”
看他服了软,男子内心没有由来的就是一阵愉悦,松了手,他正色唤道:“昂儿。”
少年闻声附耳近前,听男子交代了几句,随后应声策马而去,很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抬头看了眼不断往下撒着雪花的天幕,男子抹了把被融雪打湿的脸,刚想掸去肩头已积了一层的落雪,就感到腿上一沉。心里当即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男子哼笑一声低头向下看去,果不其然看到那小小的孩童正歪坐在地上,一只胳膊环着他的小腿,脑袋抵在他的膝上,睡得好不安心。
见状,男子弯下腰想直接把男童薅起来弄醒,可看到他睡梦中毫不设防,仿佛依靠着他父亲就完全不必担心外界侵扰的样子时,一种柔软到难以形容的感情就那样毫无征兆地自男子心上席卷而过。手在半空中悬了许久,终是改变了角度,变成了轻而有力的托抱动作。
抱着男童坐到一块突出地面的岩石上,男子凝神看着那张在他眼里还很小很幼嫩的脸,手掌缓缓罩下,抚到了他纤细脆弱的颈项上。感受着自掌下传来的阵阵脉搏,男子稍稍收紧了手,又马上放开,如此反复了好几次,体会了他儿子颈上不同频率和力度的血脉搏动,他蓦然叹道:“你还这么小,这么弱,乱世就来了。”
梦乡中的孩子许是不满被打扰,哼唧了一声,在男人怀里蹭了蹭,毫不亏待自己的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常常只能见到儿子在自己面前极力隐藏本性,故作成熟的男子鲜少得见他这般可爱的神态,一个没把持住便笑了出来,于是又成功地换来了他儿子一连串的哼哼唧唧和不满表情。到底没想真的吵醒男童,男子忍了笑,更紧地抱住他的小儿子,“臭小子。”
那是中平三年,曹操刚任典军校尉,忙得焦头烂额,完全顾不上家。在这样的情况下,曹丕的降临自然没有得到太多的重视。很长一段时间里,曹操对他的印象都还停留在刚出生时,那皱皱巴巴,干嚎不断的婴孩形象上。直到初平元年,董卓焚毁洛阳,迁都长安,曹操抽空回家修整安顿时才意识到,自己一个不经意,曹丕就已经三四岁,能跑能跳,不再是个小婴儿了。他还清楚地记得,那日在府门口,自己的小儿子是怎么躲在曹昂身后陌生地望着自己;又是怎么忍着百般的不情愿,谨慎到怯生生地喊了声“阿爹”。
看着曹丕别扭的样子,曹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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