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黑妖狐来到皇城,用如意绦越过皇墙,已到内围。他便施展生平武艺,走壁飞檐。此非寻常房舍墙垣可比:墙呢是高的,房子是大的,到处一层层皆是殿阁琉璃瓦盖成,脚下是滑的,并且各所在皆有上值之人,要略有响动,那是玩的吗?好智化!轻移健步,跃脊窜房,所过处皆留暗记,以便归路熟识。嗖、嗖、嗖一直来到四值库的后坡,数了数瓦栊,便将瓦揭开,按次序排好,把灰土扒在一边。到了锡被四周,用利刃划开望板,也是照旧排好,早已露出了椽子来。又在百宝囊中取出连环锯,斜岔儿锯了两根,将锯收起。用如意绦上的如意钩搭住,手握丝绦,刚倒了两三把,到了天花板,揭起一块,顺流而下。脚踏实地,用脚尖滑步而行,惟恐看出脚印儿来。
刚要动手,只见墙那边墙头露出灯光,跳下人来,道:“在这里,有了。”智爷暗说:“不好!”急奔前面坎墙,贴伏身体,留神细听。外边却又说道:“有了三个了。”智化暗道:“这是找什么呢?”忽又听说道:“六个都有了。”复又上了墙头,越墙去了。原来是隔壁值宿之人,大家掷骰子,耍急了,隔墙儿把骰子扔过来了。后来说合了,大家圆场儿,故此打了灯笼,跳过墙来找。“有了三个”,又“六个都有了”,说的是骰子。
且言智爷见那人上墙过去了,方引着火扇一照,见一溜朱红桶子上面有门儿,俱各粘贴封皮,锁着镀金锁头。每门上俱有号头,写着“天字一号”,就是九龙冠。即伸手掏出一个小皮壶儿,里面盛着烧酒,将封皮印湿了,慢慢揭下。又摸锁头儿,锁门是个“工”字儿的,即从囊中掏出皮钥匙,将锁轻轻开开。轻启朱门,见有黄包袱包定冠盒,上面还有象牙牌子,写着“天字第一号九龙冠一顶”,并有“臣某跪进”。也不细看,智爷兢兢业业请出,将包袱挽手打开,把盒子顶在头上,两边挽手往自己下巴底下一勒,系了个结实;然后将朱门闭好,上了锁,恐有手印,又用袖子搽搽。回手百宝囊中掏出个油纸包儿,里面是浆糊,仍把封皮粘妥。用手按按,复用火扇照了一照,再无形迹。脚下却又滑了几步,弥缝脚踪,方拢了如意绦,倒爬而上。到了天花板上,单手拢绦,脚下绊住,探身将天花板放下安稳。翻身上了后坡,立住脚步,将如意绦收起。安放斜岔儿椽子,抹了油腻子,丝毫不错。搭了望板,盖上锡被,将灰土俱各按拢堆好,挨次儿稳了瓦。又从怀中掏出小笤帚扫了一扫灰土,纹丝儿也是不露。收拾已毕,离了四值库,按旧路归来,到处取了暗记儿。此时已五鼓天了。
他只顾在这里盗冠,把个裴福急的坐立不安,心内胡思乱想。由三更盼到四更,四更盼到五更,盼的老眼欲穿。好容易见那边影影绰绰似有人影,忽听锣声震耳,偏偏的巡更的来了,裴福吓的胆裂魂飞。只见那边黑影一蹲,却不动了。巡更的问道:“那是什么人?”裴福忙插口道:“那是俺的儿子出恭呢,你老歇歇去罢。”更夫道:“巡逻要紧,不得工夫。”当、当、当打着五更,往北去了。裴福赶上一步。智爷过来,道:“巧极了。巡更的又来了,险些儿误了大事。”说罢,急急解下冠盒。裴福将席篓子底屉儿揭开,智化安放妥当,盖好了屉子。自己脱了夜行衣,包裹好了,收藏起来,上面用棉被褥盖严。此时英姐尚在睡熟未醒。裴福悄悄问道:“如何盗冠?”智化一一说了,把个裴福吓的半天做声不得。智爷道:“功已成了,你老人家该装病了。”
到了天明,王头儿来时,智化假意悲啼,说:“俺爹昨晚偶然得病,闹了一夜,不省人事,俺只得急急回去。”王头儿无奈,只得由他。英姐不知就里,只当她祖父是真病呢,她却当真哭起来了。智爷推着车子,英姐跟步而行,哭哭啼啼。一路上有知道他们是逃荒的,无不嗟叹。出了城门,到了无人之处,智化将裴福唤起,把英姐抱上车去,背起绳绊,急急赶路。离了河南,到了长江,乘上船,一帆风顺。
一日,来到镇江口,正要换船之时,只见那边有一只大船出来了三人,却是兆兰、兆蕙、艾虎。彼此见了,俱各欢喜。连忙将小车搭跳上船,智爷等也上了大船。到了舱中,换了衣服,大家就座。双侠便问:“事体如何?”智爷说明原委,甚是畅快。趁着顺风,一日,到了本府,在停泊之处下船,自有庄丁伴当接待,推小车。一同进庄,来至待客厅,将席篓搭下来,安放妥当。自然是饮酒接风。智化又问丁二爷如何将冠送去。兆蕙道:“小弟已备下钱粮筐了,一头是冠,一头是香烛钱粮,又洁净,又灵便。就说奉母命天竺进香,兄长以为何如?”智爷道:“好!但不知在何处居住?”二爷道:“现有周老儿名叫周增,他就在天竺开设茶楼,小弟素来与他熟识,且待他有好处。他那里楼上极其幽雅,颇可安身。”智爷听了,甚为放心。饮酒吃饭之后,到了夜静更深,左右无人,方将九龙珍珠冠请出供上。大家打开,瞻仰了瞻仰。此冠乃赤金累龙,明珠镶嵌。上面有九条金龙:前后卧龙,左右行龙,顶上有四条搅尾龙,捧着一个团龙。周围珍珠不记其数,单有九颗大珠,晶莹焕发,光芒四射。再衬着赤金明亮,闪闪灼灼,令人不能注目。大家无不赞扬,真乃稀奇之宝。好好包裹,放在钱粮筐内,遮盖严密。到了五鼓,丁二爷带了伴当,离了茉花村,竟奔中天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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