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迟不几日回来,大家迎到厅上,细问其详。丁二爷道:“到了中天竺,就在周老茶楼居住。白日进了香,到了晚间,托言身体困乏,早早上楼安歇。周老惟恐惊醒于我,再也不敢上楼。因此趁空儿到了马强家中佛楼之上,果有极大的佛龛三座。我将宝冠放在中间佛龛左边槅扇的后面,仍然放下黄缎佛帘,人人不能理会。安放妥当,回到周家楼上,已交五鼓。我便假装起病来,叫伴当收拾起身。周老哪里肯放,务必赶作羹汤暖酒。他又拿出四百两银子来要归还原银,我也没要,急急的赶回来了。”大家听了,欢喜非常。惟有智爷瞅着艾虎,一语不发。
但见小爷从从容容道:“丁二叔即将宝冠放妥,侄儿就该起身了。”兆兰、兆蕙听了此言,倒替艾虎为难,也就一语不发。只听智化道:“艾虎呀,我的儿,此事全为忠臣义士起见,我与你丁二叔方涉深行险,好容易将此事作成。你若到了东京,口齿中稍有含糊,不但前功尽弃,只怕忠臣义士的性命也就难保了。”丁氏弟兄极口答道:“智大哥此话是极,贤侄你要斟酌。”艾虎道:“师父与二位叔父但请放心。小侄此去,此头可断,此志不能回!此事再无不成之理。”智爷道:“但愿你如此。这有书信一封你拿去,找着你白五叔,自有安置照应。”小侠接了书信,揣在里衣之内,提了包裹,拜别智爷与丁大爷、丁二爷。他三人见他小小孩童干此关系重大之事,又是耽心,又是爱惜,不由的送出庄外。艾虎道:“师父与二位叔父不必远送,艾虎就此拜别了。”智化又嘱咐道:“金冠在佛龛中间左边槅扇的后面,要记明了!”艾虎答应,背上包裹,头也不回,扬长去了。请看艾虎如此的光景,岂是十五岁的小儿,差不多有年纪的也就甘拜下风。他人儿虽小,胆子极大,而且机变谋略俱有。这正是“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
这艾虎在路行程,不过是饥餐渴饮。一日,来到开封府,进了城门,且不去找白玉堂,他却先奔开封府署,要瞧瞧是什么样儿。不想刚到衙门前,只见那边喝道之声,撵逐闲人,说:“太师来了。”艾虎暗道:“巧咧!我何不迎将上去呢?”趁着忙乱之际,见头踏已过,大轿看看切近,他却从人丛中钻出来,迎轿跪倒,口呼:“冤枉呀!相爷,冤枉!”包公在轿内见一个小孩子拦轿鸣冤,吩咐带进衙门。左右答应一声,上来了四名差役,将艾虎拢住,道:“你这小孩子淘气的很,开封府也是你戏耍的么?”艾虎道:“众位别说这个话,我不是玩来了,我真要告状。”张龙上前道:“不要惊吓于他。”问艾虎道:“你姓什么?今年多大了?”艾虎一一说了。张龙道:“你状告何人?为着何事?”艾虎道:“大叔,你老不必深问。只求你老带我见了相爷,我自有话回禀。”张龙听了此言,暗道:“这小孩子竟有些意思。”
忽听里面传出话来:“带那小孩子。”张龙道:“快快走罢,相爷升了堂了。”艾虎随着张龙,到了角门,报了门,将他带至丹墀上,当堂跪倒。艾虎偷偷往上观瞧,见包公端然正坐,不怒自威;两旁罗列衙役,甚是严肃,真如森罗殿一般。只听包公问道:“那小孩子姓甚名谁?状告何人?诉上来。”艾虎道:“小人名叫艾虎,今年十五岁,乃马员外马强的家奴。”包公听说马强的家奴,便问道:“你到此何事?”艾虎道:“小人特为出首一件事。小人却不知道什么叫出首。只因这宗事小人知情,听见人说:‘知情不举,罪加一等。’故此小人前来在相爷跟前言语一声儿,就完了小人的事了。”包公道:“慢慢讲来。”艾虎道:“只因三年前,我们太老爷告假还乡……”包公道:“你家太老爷是谁?”艾虎伸出四指,道:“就是四指库的马朝贤,他是我们员外的叔叔。”包公听了,暗想道:“必是四值库总管马朝贤了。小孩子不懂得四值,拿着当了四指了。”又问道:“告假还乡,怎么样了?”艾虎道:“小人的太老爷坐着轿到了家中,抬到大厅之上,下了轿,就叫左右回避了。那时小人跟着员外,以为是个小孩子,却不忌讳。只见我们太老爷从轿内捧出一个黄龙包袱来,对着小人的员外悄悄说道:‘这是圣上的九龙冠,咱家顺便带来,你好好的供在佛楼之上。将来襄阳王爷举事,就把此冠呈献,千万不可泄露。’我家员外就接过来了,叫小人托着。小人端着沉甸甸的,跟着员外,上了佛楼。我们员外就放在中间龛的左边桶扇后面了。”包公听了,暗暗吃惊,连两旁的衙役无不骇然。只听包公问道:“后来便怎么样?”艾虎道:“后来也不怎么样。到一来二去,我也大些了,常听见人说:‘知情不举,罪加一等。’小人也不理会。后来又有人知道了,却向小人打听,小人也就告诉他们。他们都说:‘没事便罢,若有了事,你就是知情不举。’到了新近,小人的员外拿进京来,就有人合小人说:‘你提防着罢!员外这一到京,若把三年前的事儿说出来,你就是隐匿不报的罪名。’小人听了害怕。比不得三年前,人事不知、天日不懂的。如今也觉明白些了,越想越不是玩的。因此小人赶到京中,小人却不是出首,只是把此事说明了,就与小人不相干了。”包公听毕,忖度了一番,猛然将惊堂木一拍,道:“我骂你这狗才!你受了何人主使,竟敢在本阁跟前陷害朝中总管与你家主人?是何道理?还不与我从实招上来!”左右齐声吆喝,道:“快说!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