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那好,你自己保重。孟家已在京城觅下一处宅子,你记下,有事记得回来。”
扉娘点头应承,一阵冷风卷着碎土枯叶扫过来,乱坟岗上的树木齐刷刷一阵摇晃,发出呜呜咽咽的悲鸣,扉娘身子激灵灵一抖。林子里有隐约的灯火,还有细碎的人声,路边停着田家的那辆黑漆齐头平顶马车,定是母亲她们在里面。扉娘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定定神,朝孟宜春点头,勉强笑了笑,挪步朝林子里行去。
孟宜春看着她小心挪步,心里疑惑,是脚小不良于行,还是心里发怵?
扉娘硬着头皮往林子里钻,脚下高高低低,是时而凸起的坟头,不时有树枝刺条勾住头发衣饰,每每的一顿都让她乍出一身冷汗。冷不丁一声老鸹厉叫,头顶上扑腾腾惊起几只夜禽,磕磕绊绊走到一小半,扉娘就觉得身体的元气耗尽了似的,头上也有热汗细细的渗出来。她停下来喘气,脚下绵软,没有勇气再往前一步。
“扉娘!”孟宜春的声音适时的响起,身后一阵步履声,孟宜春大步过来,托起她一只手肘,沉声道:“我送你进去!”
“好!”扉娘干脆利落的答应,惊魂未定的她立时恢复了几分力气,同孟宜春一道往远处灯火闪烁处行去。
一堆新起的小土丘前,几个妇人一动不动的坐着,偶尔几声低泣,已是有气无力了。一个四十上下的壮实男子拿着一根刚刚烧好的碳条,在一块长条形石头上写字,写完抱着石头恭肃地立在土丘前。
这时几个人一齐起身,朝着土丘又磕又拜,悲声再起。
一旁举着火镰的婆子沉声劝道:“夫人,走吧!待咱们回南安置妥当,再来请老爷尊身回去。”
妇人们渐渐止了悲声,互相扶持着站起来。
扉娘眼里早含了两泡泪,望着中间那道摇摇欲坠险些站不稳的背影叫了声“娘!”
几个人齐刷刷回头。
田孺人扑上来一把抱住她,呜呜咽咽的哭起来:“我的儿啊!你爹他命苦啊!”
扉娘陪着她掉泪,眼睛望着那一抔新坟,心里一阵恍惚,好端端的一个人,躺进了冰冷潮湿的地下,再没有知觉……这是一种怎样的怪异啊!
扉娘跪倒在坟前,恭恭敬敬磕了头。这里面长眠的,不但是她的生身父亲,更是大明朝廷的官员,城破日,被家人挟裹着逃了出来,没有被贼人所害身首异处,却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愚忠也罢,气节也罢,扉娘心里激荡着感佩,默哀一会,她再次虔敬无比的磕了三个头,慢慢起身。
出了林子,田孺人拉着孟宜春的手,殷殷地道:“贤婿啊!你丈人对不住你,可看在他人已归去的份上,你就大量些,别计较了,扉娘交付与你,还有,京师痒学里扉娘的哥哥,也请你一并看顾!”说完就要行礼。
孟宜春尴尬不已,慌忙去扶。
此刻扉娘也不好解释什么,由着母亲误认。
二更时候,官道上两乘马车一齐启行,一南一北越行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