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家二姑奶奶关玉竹突然到西安来了,这时候查柳儿已经病得卧床不起。街道卫生所没有现代医疗设备,医生望闻问切一番后,说是可能肚子里长了东西,建议到大医院检查。检查结果是恶性子宫肿瘤,而且是晚期。那时候国营单位讲究公费医疗,卢招子一个卖菜的自然不能享受这个社会主义优越性。勉强在医院住了几天,查柳儿就坚决出了院。回家吃了几十付街道医生开的中草药,越吃肚子疼得越厉害,干脆不吃了,实际上就是躺在床上等死。
病危的查柳儿身体虚弱不堪,意识却格外清楚,见了姑姑不由得悲从中来。泪眼相对倾诉一番后,查柳儿知道姑姑此次到西安来只是路过,目的是为了到甘肃酒泉去看望他的儿子唐风。
唐风自从在辽沈战场上私自放了他爹唐峻耀之后就倒了血霉。他倒霉就倒在那个抓获唐峻耀的娃娃脸战士身上。娃娃脸战士是个翻身农民的苦孩子,参军那天他胸戴大红花站在光荣台上,当着全村翻身解放的父老乡亲的面,代表参军青年庄严宣誓:一定英勇战斗,在战场上当英雄,让立功喜报敲锣打鼓的送回家。现在天上掉下个国民党司令,还正好让他给逮住了,眼看着誓言就要变成现实,他能不高兴地蹦着跳着见人就嚷嚷吗?嚷嚷来嚷嚷去,不消两个时辰,这件事就传到了师部。
辽沈战役中,他们这个师负责围困沈阳,没捞着打廖耀湘的主力兵团。别说抓廖耀湘这种大鱼了,连他妈的个像样的军长、师长都没抓着,这不是太寒碜了人了吗?现在眼看着仗都打完了,冷不丁地听说唐团长抓了个辽北保安司令,师部领导自然也高兴,没肉胡萝卜也能凑盘菜。一个电话打到团部,让赶紧把俘虏司令送到师部去。
唐风傻了,撂下电话坐在炕沿上半天说不出话来。结果可想而知,师部没见着保安司令的影子,派人下来一调查,人证物证齐全,唐风被革职审查。当时由于战事正紧,部队轻装飞驰入关作战,没工夫细究唐风的问题,就把唐风和俘虏的国民党军官一块儿移交给当地军管会关押。
五零年镇压反革命运动开始,沈阳市公安局对关押在监狱的犯人逐一甄别。甄别到唐风,唐风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自己的问题,这一下坏了,公安局不但给唐风定了个叛徒的罪名,还顺藤摸瓜,找到了远在天津定居的关玉竹。母子俩在沈阳公安局看守所重逢。后来随着运动的逐步深入,不知怎么搞的,唐风的罪名越审查越严重,罪名升格成了“打入我军内部的国民党特务、历史反革命。”发配到甘肃劳改农场劳动改造。关玉竹发回天津交地方监督劳动。
可怜关玉竹从小到大没干过体力活,特别是嫁给唐峻耀以后,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乍一落到人下人的地步,精神几近崩溃。幸亏隐瞒了身份的小山杏子暗中照顾,她才没有发疯或者自绝于人民,苟延残喘至今。
前一阵子她突然接到儿子从甘肃劳改农场寄来的一封信,说让妈妈去看看他,顺便给他带点馒头去。这封信里有两张纸,一张是唐风的信,另一张是劳改农场的证明。证明上盖着鲜红的大印。(未完待续)